手术室外,炮声和枪声交织在一起,如一张四处漏风的大网在忙着收割难民营里的生命。 手术室里面,凄厉的惨叫几乎压住了从外面传进来的枪炮声,被笼罩在惨叫里的卫燃等人,也只能压下对外面情况的担忧,竭尽全力的救治着手术台上的人。 在他们的忙碌中,随着一个个伤员被推进来又推出去,一个又一个的坏消息也传进了手术室里。 “就在刚刚” 索菲亚护士脸色惨白的用法语说道,“长枪党已经进入难民营了。” “椅涩裂人没有拦住他们吗?”摇篮下意识的问道。 “是他们放长枪党进来的” 索菲亚愤恨的说道,“最重要的是,那些长枪党在杀人,是屠杀!和六年前夏天一样的屠杀!靠近南侧入口街上,已经有很多人被杀了!” “我就知道那些疣汰人靠不住!”雪绒花愤怒的骂道。 “有多少长枪党进来了?”缝纫机问出了最重要的问题。 “至少有一百多人”索菲亚说道,“全都拿着武器在无差别杀人。” “就没有人拦住他们吗?”雪绒花惊恐的问道。 “难民营是不允许带武器进来的” 索菲亚看了眼那几个同样在用阿拉伯语议论的麻醉员,语气无力的说道,“就算有武器数量也很少,而且现在难民营外面全是椅涩裂的军队和坦克,根本没有用的。” “所以现在没有办法离开难民营?”终于能开口的卫燃问出了一个足够所有人提高警惕的问题。 “没办法” 索菲亚的语气愈发绝望,“那些疣汰人根本不是为了保护我们,他们是在给长枪党放哨,保证没有难民,不,没有任何8解成员能离开难民营。” “8解组织不是早就已经离开贝鲁特了吗?”雪绒花追问道,“难道他们藏在” “他们确实早就已经离开贝鲁特了” 索菲亚护士看了看病床上的伤员和那几个麻醉员,格外清醒的说道,“在长枪党眼里,只要我们还信仰一丝蓝叫,还流淌着巴勒斯坦人的血,那么我们就和8解成员没有什么区别,都是他们需要杀死的目标。” 她这句话刚刚说完,手术室外也再次隐约传来了长串的枪声。 “继续工作吧”缝纫机开口说道,“坚守在这里,这是我们唯一能做的了。” “我要去看看拉玛他们” 雪绒花开口说道,“我要去看看他们是否安全,我要把他们接来医院,至少这里暂时是安全的。” “兽医,你和她一起去吧。”缝纫机开口说道,“保护好她”。 “你们” “剩下的伤员伤势都不算重,我们就能处理。”缝纫机笑着说道,顺便还看似不经意的抖了下肩膀。 看懂了对方的暗示,卫燃也没有过多耽搁时间。脱掉身上的手术服便拉着雪绒花离开了手术室。 “他们不会出事吧?” 雪绒花任由卫燃拉着自己一边往楼下跑一边问道。 “不会” 卫燃一边跑一边问道,“你的护照带在身上吧?” “带着,怎么了?”雪绒花不解的反问道。 “随身带着,一定要随身带着。”卫燃无比认真的叮嘱道。 稍作沉默,雪绒花用力点了点头,“好,我随身带着。” 没有继续多说什么,卫燃拉着雪绒花加快脚步回到一楼,直接翻过了楼道尽头的窗子。 “我们的急救车呢?”雪绒花错愕的看着之前停车的位置,他们那辆急救车已经不见了。 “先别管了,只能是热气球开走了。” 卫燃脚步不停的分析道,“车钥匙就在他那里,我们还是快点去看看孩子们吧。” 雪绒花闻言连忙跟着加快了脚步,任由卫燃拉着她逆着人流跑出医院,穿过弥漫着恐慌情绪的街道,又穿过了那条不足一米宽的狭窄巷子。 这里虽然距离交火位置仍有相当的距离,但无论炮声还是枪声都更加清晰了许多。这一路走来,沿途也都是惊恐却不知道该做些什么的人群。 贴着街边跑回租住的房子,此时,那小院的铁门大门紧闭,卫燃和雪绒花敲了足足五分钟,旁边墙头上才冒出房东先生的半个头,搞笑又心酸的是,他的头上还扣这个高压锅当头盔。 见敲门的是卫燃和雪绒花,萨拉赫先生立刻把扣着高压锅的脑袋缩回去。 片刻之后,铁皮院门也在一阵悉悉索索的声音中被打开了一条勉强能挤进去的缝隙。 先让雪绒花进去,卫燃左右看了看充斥着混乱和恐慌的街道,这才倒退着挤进了门缝里。 几乎前后脚,房东萨拉赫先生也关上了房门,随后连说带比划的招呼着他们就往家里走。 仅仅是一个白天没见,卫燃却注意到,院子里那辆轮胎干瘪的轿车却已经被挪到了靠近巷子的那堵墙边上,并且用两个千斤顶和几块红砖将底盘架了起来,就连车顶上,都堆了不少脏兮兮的杂物。 在原来停车的位置,如今却铺着一块脏兮兮的破地毯,那地毯上,还摆着一张矮桌。 压下心头的疑惑跟着萨拉赫先生走进一楼的房间,他的妻子急匆匆的翻出了一张拍立得照片递了过来。 接过照片,萨拉赫递给卫燃看了看,指了指照片里和他的儿子女儿合影的拉玛、汉瓦德以及达拉尔,一边用他们听不懂的阿拉伯语说着什么,一边指了指院子大门的方向,随后又用双手在自己的头上一番比划。 爆炸头? 是热气球带走了他们三个? 卫燃和雪绒花对视一眼,接着却见萨拉赫先生又指了指隔着一道院墙的巷子方向。 见状,卫燃和雪绒花立刻跑向了大门。 只不过,还不等他们摸到那扇铁门,房东萨拉赫先生却拦下他们,连说带比划的带着他们来到墙根处那辆轿车的边上,蹲下来指了指车底。 和雪绒花对视一眼,两人各自弯下腰看向了车底,接着便发现,这辆车的另一边墙边,似乎开了个勉强能让一个人钻进去的洞。 看了眼不断朝自己比划示意钻进去的房东先生,卫燃第一个钻进了被抬高的车底,又钻过了那个狭窄的洞口。 这洞口的另一边自然通着那条巷子,不过让卫燃没想到的是,当他钻出来的时候,却位于另一辆车的底盘下面。 都不用钻出来,仅仅只看这辆车的六个轮胎以及独具特色的脊管式车架就知道,这是那辆平茨高尔急救车。 热气球是什么时候把这辆车停在这里的? 和身后跟着钻进来的雪绒花对视一眼,趴在急救车车底的卫燃推开了车身正下方虚掩着的井盖,摸出手电筒照了进去。 这才一天的时间,此时这口窖井里除了卫燃提前放进去的那一桶红酒和武器之外,还多了一个湿漉漉的蓝色塑料桶,那塑料桶的把手上,还拴着一个塑料水舀子。 除此之外,这口井里还放着一个小篮子,那里面装满了一张张的大饼。 但相比这些,这里面却并没有任何人,没有拉玛,没有汉瓦德和达拉尔,更没有热气球。 重新将井盖虚掩住,卫燃打着滚从车底出来,都不等站起身,他便看到在车头的位置堆着一捆捆足以遮挡视线的木柴,甚至就连车顶,都遮盖着一层打湿的帆布。 猫着腰走到那堵墙一样的木柴边上,卫燃探头往外看过去,能看到的却只有柴垛对面,那张用木棍撑起来遮挡视线的破地毯。 显然,这个白天他们在忙着救治伤员的时候,热气球也没闲着,他不但把车子提前停到了这里,而且对这里进行了足够细致的伪装。 “可是他们去哪了?” 刚刚学着卫燃的样子,打着滚车车底下钻出来的雪绒花低声问道。 “不知道” 卫燃低声回应的同时,也弯腰捡起了一根看着并不起眼,上面还带着绿叶的树枝。 在雪绒花不解的注视下,他甚至揪下一片叶子送进嘴里咀嚼了一番,随后又“噗!”的一声吐了出去。 “你在做什么?”雪绒花不解的问道。 “恰特草” 卫燃再次吐了口唾沫,晃了晃手里的嫩枝,“这是恰特草,也叫阿拉伯茶,算是一种独品。” 话说到这里,卫燃已经掀开了车身上盖着的湿帆布,一把拉开了车尾厢门。 和他预料的出入不大,在车尾的地板上残留着不少泥土和粗枝。 “我知道他们去哪了”卫燃重新关上车门笃定的说道。 “去哪了?”雪绒花立刻问道。 “先回去” 卫燃说话间已经趴在地上钻回了车底,又顺着车身挨着的墙根那个破洞里钻去对面的院子。 等他把雪绒花也拽出来,这才一边快步往铁门的方向走一边说道,“首先,我们可以肯定,无论热气球还是拉玛他们三个都不是瘾君子。” “这还用说?”雪绒花没好气的说道。 “医院里缺乏麻醉剂” 卫燃紧紧的拉着雪绒花,贴着街边一边快速往那条狭窄巷子跑一边分析道,“我几乎可以肯定,热气球绝对已经知道了我们缺乏麻醉剂的事情,他可是sf的帮手,他肯定想帮我们解决这个麻烦。” “恰特草?”雪绒花是个聪明的姑娘,她其实在卫燃提到“麻醉剂”的时候就已经反应了过来。 “对,恰特草。” 卫燃笃定的说道,“我想不到还有其他的理由,让他在这个时候不得不带着孩子们去冒险了。” “可是为什么不找房东”雪绒花说道一半便自己找到了答案,“他信不,不,他担心房东先生误会他?” “大概就是这样了” 卫燃说话间,已经拽着雪绒花挤进了巷子,“我们速度快点,说不定能在医院遇到他们。” “恰特草真的可以当麻醉剂用吗?”雪绒花跟着卫燃一边往巷子的另一头跑一边问道,“它具有成瘾性吧?” “必要的时候,酒精也可以当作麻醉剂,当然,壮汉也可以。”卫燃让过一个从对面跑过来的半大小伙子,嘴上不停的继续说道,“至于副作用,那是活下来之后才需要考虑的事情。” “兽医理论?”雪绒花嘴里冒出个新词儿。 “对,兽医理论。” 卫燃含糊不清的应了一声,这不是什么值得调侃的事情,因为这背后藏着太多残忍和痛苦了。 快步穿过巷子跑回医院,两人刚刚翻过楼道尽头的窗子,然后便看到了脖子上挂着相机的拉玛,以及汉瓦德和达拉尔,当然,还有试图把宿舍门撬开的热气球。 “你们去哪了?” 卫燃一边把窗外的雪绒花抱进来一边问道。 “我们找到了一些恰特草,它们说不定能缓解疼痛。” 热气球指了指头顶,“我刚刚已经送去手术室了,现在正准备开门休息一下。” “你怎么带着拉玛他们?”雪绒花没好气的问道。 “他们能证明我没说谎”热气球摊摊手,“钥匙呢?” “这里” 卫燃摸出宿舍钥匙丢给对方,“现在外面什么情况?” “长枪党在杀人” 热气球说话间已经打开了宿舍门,接着他竟然从一张床的床底下摸出了那支曾经试图送给卫燃的手枪! “咔嚓”一声顶上子弹,热气球一边将这支枪别在后腰一边说道,“他们把任何看到的青壮年男性从家里赶出来,在街道上让他们跪成一排,然后直接开火扫射。” 用力做了个深呼吸,热气球反问道,“你们知道吗?这是屠杀,上次做这种事情的还是德国纳脆。” “上次是76年的8月,近东工程难民营,上次做这件事的还是长枪党。” 话音未落,缝纫机也从外面走了进来,他的手里还拎着一捆残存着水珠的恰特草。 “不能用吗?”热气球接过对方丢过来的恰特草问道。 “效果不好,甚至会让疼痛反应更加清晰。” 缝纫机一边往楼上走一边说道,“而且现在没什么等待治疗的伤员了,所有人都在考虑怎么逃出难民营,以及该不该逃出难民营。” “我们呢?” 热气球接过恰特草的同时问出了一个关键问题,“我们要离开难民营吗?” “如果需要离开难民营” 缝纫机顿了顿说道,“那么我们是否该考虑,先想办法协助医院把这里的伤员转移走?” “还有孩子”雪绒花提醒道。 “对,还有孩子。” 缝纫机叹了口气,“我们能带多少孩子出去?或者说,我们有没有可能借助我们的身份,带一些孩子和伤员离开这里?” “轰!” 就在缝纫机问出这个问题的时候,窗外也传来了一连串的爆炸,紧随其后,昏暗的天空中也炸开了一颗颗缓缓下落的照明弹。 9月15号,难民营的傍晚,又迎来了刺目的白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