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两只绵羊和一只边牧的簇拥下,卫燃不急不缓的走到了房门前。
根本不用他动手,那只聪明的边牧便咬着拴在门把手上的布条打开了房门。疯狂的摇动着毛茸茸的大尾巴,用眼神示意着卫燃进去。而那两只绵羊,则老老实实的跪卧在了房门两侧的毯子上。
摸了摸那只边牧的狗头,卫燃深吸一口气,先轻轻敲了敲门,稍等了片刻后,这才走进了房间里。
这栋房子并不算大,木质的地板上散落着不少宠物玩具,不远处的餐桌上,还摆着一套精致的咖啡壶,而在进门一侧的墙壁上,还挂着不少描绘乡村风景的油画,甚至在那位坐在摇椅上看着自己的老人一侧,还撑着一个画架。
“年轻人,欢迎来做客。”摇椅上的老人抬手指了指不远处的沙发,“自己找地方坐吧。”
“谢谢”
卫燃微微躬身,走到那张米黄色的单人沙发上坐下,可紧接着,他的屁股底下便发出了一连串如同放屁的声音。
而坐在摇椅上的老人,也在那声音传出来的同时发出了爽朗的笑声。。
略有些尴尬的站起身,卫燃掀开沙发上的坐垫,随后便发现,这坐垫下面放着形如老式暖水袋一样的玩意儿。
“开个小玩笑,那是我的学生在前些天愚人节的时候送我的小礼物。”
这位老人示意卫燃重新坐下,这才笑着继续说道,“年轻人,你来我这里是有什么事情吗?”
“您好,我叫维克多。”
卫燃恭敬的和对方握了握手,重新坐下之后说道,“请问您是国立大学的数学系老师谢尔盖先生吗?”
“我确实曾在国立大学的数学系担任教师,也确实叫谢尔盖。”
坐在轮椅上的老人温和的说道, “不过我可不记得我教过你这么年轻的亚裔学生。我退休停止授课的时候,苏联都还没有退休呢。”
“我出生的时候, 苏联就已经退休了。”
卫燃间接的肯定了对方的猜测, 微笑着说道, “谢尔盖先生,我这次冒昧拜访, 是想向您请教一些问题。”
“找我请教问题?”
谢尔盖思索片刻,摇着头问道,“我猜肯定不是数学问题, 对吗?”
“和小时候一样聪明啊”卫燃暗暗嘀咕了一句,点头应道,“是历史问题。”
“我很乐意帮你解答点什么”谢尔盖温和的说道,“不过你也要帮我一个忙怎么样?”
“没问题”卫燃痛快的应承下来,“需要我做什么?”
“帮我给那只狗那两只绵羊洗个澡吧”谢尔盖慢悠悠的说道, “它们已经快一个月没洗澡了。”
“我很乐意”卫燃说着便要站起身。
“不急”谢尔盖赶紧摆摆手, “等我这个数学老师确定能解答你的历史问题之后再去给它们洗澡吧。”
“即便我不是来请教问题的, 帮您做这些也没什么的。”
卫燃说着便脱掉了身上的西装上衣, 顺便把领带也解下来放在了沙发上,“谢尔盖先生, 洗手间在哪?”
“进门左手边的房间”
谢尔盖拍了拍膝盖上那只大肥猫的屁股,等它不情不愿的跳到地板上之后,这才慢悠悠的站起身,一边往洗手间的方向走一边说道,“维克多, 如果我没猜错的话,你是华夏人?”
“您从哪看出来的?”卫燃诧异的问道。
“我在国立大学当老师的时候,曾经有过来自的华夏的学生的。”
谢尔盖感慨的说道,“当时他们也像你一样, 总是很热心的愿意帮助别人, 总是能把交易变成友谊, 和那些年轻人相处的时光真的很让人怀念。”
“你们还有联系吗?”
卫燃说话间已经推开了洗手间的房门, 这里面有个淡绿色的搪瓷浴缸,旁边的架子上, 也放了不少宠物洗浴用品,甚至还用一个个塑料牌标明了是给狗用的、猫用的,还是给绵羊用的。
“有联系的已经很少了”
谢尔盖搬来一把椅子坐在洗手间的门口,慢悠悠的说道,“我都已经104岁了,我的那些学生还活着的估计已经很少了,剩下的那些就算活着,也大多断了联系,又或者已经需要靠氧气管活着了。”
“至少还有人在愚人节的时候给您送来礼物”卫燃笑着提醒道,说话的同时,从门口抱来一只小绵羊送进了卫生间。
“我可从来不过什么愚人节”
谢尔盖笑着摇摇头,“在浴缸里洗吧,那个浴缸是专门给他们洗澡用的。先用温水给它们冲一遍,然后用那个红色的刷子蘸着沐浴露洗两遍,最后再冲两遍,然后擦干,再用吹风机帮它们把毛吹干。放心,它们都已经习惯了,不会害怕吹风机的。”
“好的”卫燃在对方的指引下将绵羊抱进了浴缸,按照步骤开始给这只小羊羔洗澡。
“维克多,说说你想问的历史问题吧。”坐在洗手间门口的谢尔盖问道,“如果我答不上来,还可以趁着你帮我给它们洗澡的功夫想想该怎么感谢你。”
“那些事情不急”
卫燃一边用刷在给这只小绵羊的身上打泡沫一边问道,“谢尔盖先生,您平时都是自己生活吗?”
“还有这些小家伙”
谢尔盖像是把初次见面的卫燃当成了忘年交的老朋友一样温和的说道,“我的两个孙子和一个孙女都要比你大一些,他们每周都会带着孩子来看看我,这些小动物也是他们的孩子养在这里陪我的,平时还会有保姆每天来帮我做饭。”
“看来您的晚年生活很幸福”满手泡沫的卫燃由衷的说道。
在和谢尔盖的闲聊中,卫燃认真的给两只绵羊一只狗子,以及那只因为过分的好奇心钻进洗手间看热闹的大肥猫全都洗了个澡。
等他忙完之后已经到了中午的时候,提前赶来的保姆也做好了一桌可口的饭菜。
陪着谢尔盖吃过了午饭,重新坐在沙发上的卫燃这才从公文包里拿出了那张大合影递给了对方,“谢尔盖先生,这是我在柳班意外找到的一张合影。我用了很长时间寻找知道这张合影背后故事的人,最终才在朋友的帮助下找到了您,据我所知,您的故乡似乎就在柳班附近。那么,您知道这张合影是来自哪里吗?”
谢尔盖接过合影看了看,随后哆哆嗦嗦的从上衣兜里掏出一副老花镜戴在了脸上。
许久之后,谢尔盖又从上衣兜里掏出了一支看起来很有年头,而且卫燃格外熟悉的钢笔,只笔帽指着合影里最前排的一个小孩子说道,“你没找错人。合影里的这个孩子就是我。”
“这是您?”卫燃故作惊讶的问道。
谢尔盖笑着点点头,“如果我没猜错,你是从游击队村找到这张合影的吧?那个村子里有不少家庭应该都有这张合影,但还记得这张合影背后故事的人可不多了。”
“确实是从游击队村找到的”卫燃激动的给出了肯定的答案,全然没有提及自己从没去过游击队村的事实。
“这张合影是在1942年拍下的”
谢尔盖摘下老花镜,语气中带着一丝丝的怀念回忆道,“那时的游击队村还是一片原始森林,就像它的名字一样,这个村子是由游击队员们建立的,当时啊,我还是个孩子呢,甚至连正式的游击队员都算不上。”
在谢尔盖慢悠悠的讲述中,卫燃也忍不住回忆起了自己亲身经历的一切。
只不过,和他的经历略有出入的是,谢尔盖的回忆里,他们那里并没有去过什么记者,甚至就连那张照片,都是用吉安娜老师的相机拍下的,而在吉安娜老师牺牲之后,那台相机也跟着萨沙医生一起走向了战场,并最终不知所踪。
“1943年的时候,我被阿丽萨驾驶飞机送到了后方,然后又坐火车去了图拉,在那里读完了大学之前的所有课程之后被送到了莫斯科继续学习。”
说到这里,谢尔盖从兜里拿出那支带着岁月痕迹的钢笔说道,“这是吉安娜老师送给我的礼物。从1943年开始到今天,我一直随身带着它。每当我有所懈怠的时候,都会想起吉安娜老师,想起那些游击队员们。”
“当时那些人还有其他活下来的吗?”
卫燃试探着问道,“我们发现了您刚刚提到的那座被德国人摧毁的游击队医院遗址,发现了那些被丢进井里的德国人,我也是顺着这条线索才找到的这张合影,只是我没想到,它们之间竟然真的有联系。”
“二战结束后活下来的人确实很多,但牺牲的人也很多。”
谢尔盖慢悠悠的起身,带着卫燃走进了一楼的书房,随后又打开了一个看起来很有年头的保险箱,从里面拿出了不少的东西。
这些东西里,有一本厚实的相册,有一顶保存的非常好的船帽,甚至还有一支tt33手枪、一支牧羊的鞭子和一本塑料皮的花名册。
谢尔盖从抽屉里拿出一双白色的丝绸手套戴上,缓缓的掀开了那本花名册,一番寻找之后,指着伊万的名字说道,“他是我的好朋友,当时就是他带着我去医院那里一起去和德国人战斗的。我们那时候才多十五六岁,但是我们用手榴弹和冲锋枪解决了好几个德国人!”
谢尔盖伸手又指了指摆在桌子上的船帽和tt33手枪,“这顶军帽是我们的吉安娜老师留给伊万的,这支手枪,是我刚刚提到的,那个叫舒拉的游击队员留给伊万的。那个喜欢战斗的疯子跟着苏联红军一路打进了柏林,还当上了排长呢!
他回来的时候,胸口上挂了好几块勋章,当时可把我们羡慕坏了。但那个白痴,直到战争结束了,都一直相信我们的吉安娜老师和舒拉都还活着,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