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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危行
美玉家做了一大桌子菜,上午九点,能做出这么一大桌子,恐怕大勇哥得五点钟起来忙活。 马师傅照例喝了点酒,见美玉不动筷子了,马师傅笑道:“拿啥,我喝点酒嘴上就没个把门的,满嘴黄段子,小闺女,你去别人家串个门,溜达溜达。” 大勇哥接话道:“没事呀,马师傅,您该说啥说啥。” 秦婶跟着附和:“哎呀,小媳妇出去走走吧,老马一喝酒,嘴和开光了似的,满嘴喷粪,外面天不错,你出去走走。” 美玉有些不好意思,慢悠悠起身,说去隔壁家坐一会。 大勇哥要给马师傅倒酒,马师傅直接捂住了酒杯,他表情严肃道:“大勇啊,不是我吓唬你,这事不好办,过程会很长。” “啊?咋回事呀?” 马师傅说出来一个新词——炼鬼。 大概意思是邪神要出来了,正在四处抓傀儡,命弱的人会被邪神蛊惑,先是残害躯体,然后自我了断,死后的灵魂会依附邪神,听邪神调遣。 马师傅估计邪神可能要投胎转世了,就是不知道会落在谁家小媳妇身上。 听到这,大勇哥吓得筷子都掉地上了。 “你不要怕,我有办法保住你的孩子。” “我,我媳妇不会有事吧。” 马师傅拍着胸脯说没有事,大勇哥这才放了心。 关于怎么保住美玉的孩子,马师傅和秦婶双管齐下,秦婶上香磕头,请仙家庇佑美玉一家,马师傅要做一套法器,放在美玉家镇宅辟邪。 吃过饭后,马师傅带我去了县城附近的庙上。 马师傅说正常做辟邪的东西,偷点庙墙砖或者庙里的土就行,能挡住常规的妖魔鬼鬼,但对付邪神,还是不管用,得找点其他的东西。 听说庙里只有一个大和尚,四十来岁,脑袋大没脖子,一看就是心善,人称智元大师。 庙里面还有几个女施主,平时负责接待、做饭一类的事宜。 这些女施主无一例外,都是佛缘重的人,在家里被神佛折腾得难以生活,所以来庙里以求安宁。 “你们找师父吗?”一个胖娘们问。 马师傅笑了笑道:“对,师父在吗?” “师父出去了,到饭点了,一起吃口斋饭呗。” “不了,那我先拜佛,你忙你的。” 胖娘们很热情,指点马师傅怎么拜佛,又在哪里拿香之类的。 不得不说,庙虽然很小,但很正规,门口没有卖香的,想要上香可以直接在功德殿领,给不给钱都行。 马师傅是道家,自然不会拜佛,他带着我在大殿内转了转。 小庙只有一个正殿两个偏殿,正殿里面是释迦牟尼佛站姿像,两侧分别是观音菩萨和文殊菩萨,两侧墙边是分列十八罗汉。 两个偏殿一个供着四大天王,一个供着往生者的牌位。 有的亡灵经常回家找亲人,亲人不堪其扰,会在庙里买一块牌位供奉,给往生者提供一个修行的地方。 “贼道士,你咋又来了?” 不知何时,智元大师回来了,开口第一句话,让我心里一惊。 马师傅笑了笑道:“过来看看你呗,挺长时间没见面了。” “来来来,去庙外面,咱俩单挑。” 单挑? 和尚要找马师傅打架? 我心里开始合计马师傅犯了啥事,能让和尚主动约架,估计得比犯了天条还严重。 “你个老和尚,脾气还挺大。” “贼道士,你又想偷啥?” “这次不偷东西,归来帮你打扫一下寺庙。” 智元师父开始指责马师傅。 从话语中,我觉得马师傅确实过分。 大概一年前,马师傅不知道给谁看事,需要观音菩萨像。 刚买的瓷佛像肯定不行,得需要开过光的,并且供过一段时间的。 那东西都是自己家当保家仙供着,也没地方去借,马师傅想到了一个阴招,来庙里面偷。 其实光明正大借一下,智元师父也不会计较,马师傅脑回路惊奇,直接偷。 偷走也行,马师傅还怕被发现,于是他买了一个塑料孙悟空放在了观音菩萨的位置,还装模作样给顺悟空围了一圈红布。 智元师父没发现,来庙里的信徒也当斗战胜佛参拜。 直到有一个月之后,塑料孙悟空好像电池出问题了,信徒正参拜呢,孙悟空突然猴里猴气说话了——嘿嘿,吃俺老孙一棒。 信徒吓坏了,于是去找智元师父。 看到塑料孙悟空,而且眼睛还闪光,智元也懵了,直接不会了,心里寻思孙悟空会七十二变,可没听过观音菩萨也会这一招。 明明供的是观音菩萨的瓷像,怎么会突然变成塑料孙悟空呢? 于是,智元师父开始调查。 这事不用多想,十里八村敢做这种事的人,只有马师傅。 面对智元的指责,马师傅主打一个不要脸,打死不承认,只是嘿嘿嘿地傻笑。 智元师父看马师傅这副样子,也气笑了。 两个人又开始扯犊子,虽然不涉黄,但内容也挺逗乐。 一个胖和尚说脱口秀的样子,更加搞笑。 从对话中,我觉得马师傅和智元师父的关系很好。 “这小伙是谁呀?” “哎,一个信徒,找我找了三年,天天堵我家门口,求着我收他做徒弟,哎,咱名声在外,也没招,人怕出名猪怕壮啊。” “小伙子,听我的,离贼道士远点,把头发剃了,我收你当徒弟,日日伺候佛主,宣扬佛法。” 我尴尬得不知道如何接话。 马师傅直接戳我心窝子,他道:“这小子,佛家真整不了,他要是来庙上,你得盖个二层楼,一头洗脚,二楼洗头。” “阿弥陀佛” 扯了半天犊子,智元才问马师傅干啥来。 马师傅说上次换了观音菩萨像,挺不好意思,这次来打扫寺庙。 智元师父肯定不能信,但有免费的劳动力,不用白不用,不过嘴上还得说让马师傅积攒功德。 马师傅根本不想打扫,于是开始找借口。 “哎呀,我是道家的,去庙里擦拭佛像不方便。” “那是个屁道家的,我听说县里面哪次扫黄都有你。” “得得得,不扯犊子了,我还有事,你把庙里的尘土给我弄几斤,十斤八斤就行,给多了,我拿不了。” “没有,一两都没有。” 马师傅也不慌,开始道德绑架,把美玉家的事说了一遍,然后开始杀人诛心,说智元师父没有普济众生的慈悲之心。 论嘴损,马师傅甩我几条街。 智元师父没办法,他说马师傅是瘟神,给装了一大袋子佛殿的尘土,让马师傅拎着赶紧走。 马师傅又顺了两锹庙里的香灰。 返回美玉家,马师傅开始着手准备法器。 先浇水,再和泥,然后开始捏塑像。 马师傅一点艺术细胞都没有,捏的东西奇丑无比,和动画片《西游记》中的假西天一样。 捏完之后,马师傅还乐呵呵问我:“小子,你看这两尊泥像是什么?” 第一尊泥像很明显,是托塔天王李靖,可第二尊泥像很抽象,看着不像哪吒,没有红缨枪,也没有风火轮,取而代之是胯下有一头水牛。 说心里话,我的第一反应是树根子成精了。 不过我不能直接说,思来想去,我准备拽点古文:“牧童遥指杏花村。” 马师傅生气了,用泥手掐着我的腮帮子道:“他妈的,好好看,第一尊是啥?” “托塔天王和哪吒。” 马师傅狠掐了我一下,他生气道:“这他妈多明显,一个是托塔罗汉,一个是骑象罗汉。” 象? 大象? 哎我去,马师傅的手法,我只能想到抽象。 马师傅又让我把两尊罗汉像放在美玉家大门两侧的院墙上,如此显眼的位置,我估计路过的村民都会觉得倒反天罡,世道变了,和尚都开始骑狗了。 “大勇呀,有了这两尊佛像就没事了,你放心吧,啥事没有,这几天晚上别出门了,媳妇干啥,你陪着点。” “行行行,一定,一定。” 大勇拿出几百块钱,马师傅和秦婶都没要,说吃顿饭就行,不用花钱了。 处理完美玉家的事,马师傅和秦婶商量了一下,直接去老齐头家看看。 老齐头家门大开,里面没有人,屋子里很破烂,像是多少年没住过人的样子。 而且,一进屋子,我就能感觉到一股寒意,彻骨的寒意。 秦婶进入老齐头家也开始有反应,不住地流眼泪。 二人在屋里转了一圈,所有东西都在明面上,没发现供着什么东西。 突然,外面响起了脚步声,马师傅和秦婶一起迎了出去。 来人正是老齐头,老齐头看了我先笑了笑,然后立马收起了笑脸,迟疑几秒,老齐头嗖的一声窜了出去。 老齐头的动作,比猴子还灵活,三下两下直接上树,双臂一摇晃,能在一棵又一棵树上飞,只几秒钟,老齐头就不见了踪迹,山上只剩下一群又一群惊起的鸟。 马师傅道:“这事,找村长吧,许多,你去把村长叫来。” “啊?” “快去,把村长叫过来。” 我对我们村的村长有点抵触,明明都是二十一世纪了,我们的村还保留了上古时代的风韵。 村长一职,先是兄终弟及,后是嫡长子继承制,反正就是哥哥干完弟弟干,弟弟干完传儿子。 听说我们村从解放开始,村长一直是刘家的人。 不过现在的村长也行,挺办事的,他也不敢不办事,这年头,不好好给老百姓办事,老百姓是真操他妈呀。 “呦,许多回来了呀,长高了,也胖了,吃饭没,吃点呀。” “刘叔,我师父来了,说村里面有邪神,闹得挺厉害。” “啊?” “我师父在老齐头家呢,要不你看看去?” “走。” 自从我记事以来,村长的形象就没变过,无论是谁,都是一个造型。 灰色旧西服永远在身上披着,双手往后面一背,脑袋上还得戴个灰色短沿鸭舌帽。 在我们村,这套行装,堪比龙袍,一般人这样穿肯定被人笑话,但穿在村长身上,一切又无比合理。 别看村长职位不高,那和马师傅见面和国外元首会见似的,先握手,后发烟。 马师傅把事情经过说了一遍,眼瞅着天快黑了,村长也有点慌,他说招呼人一起抓住老齐头问问。 在农村,招呼人最有效的办法就是大喇叭。 “佛~佛,我说,那个啥,没事的老爷们都去后排老齐头家。” 重复了无数次后,大喇叭的嘶啦声才停止。 不多时,来了十多个老少爷们,我成了他们共同的话题。 有出息了、长高了、胖了、出息了 要不是马师傅阻止,许某人得被他们夸上天。 东北农村夸人,能避开所有的缺点,不爱说话的人,称之为老实,没大主意的人,得夸人家孝顺,啥优点都没有的,得说有福气。 可能是前面的人说话太快了,给后面的老爷们都整没词儿了,不知道用啥来夸我。 马师傅和秦婶很有威望,二人云山雾罩一忽悠,老少爷们义愤填膺。 我以为是上山抓捕老齐头呢,没想到马师傅玩了个阴招,他让人在院子里支了一口大锅。 干啥? 炼猪油。 马师傅说山里的邪神好猪油,这个味道能把老齐头给引出来。 从马师傅和秦婶的对话中,我觉得老齐头已经不是原来的老齐头了,他的灵魂已经被邪神腐蚀了,或者说,邪神已经借用了老齐头的躯体。 村长怕摊上事,和马师傅他们一商量,决定先报警,让警察也掺和进来。 不多时,警察来了,警察也是这个村的人,他明确说了不参与,只看,有什么事,他能作证。 猪油的香味在村子中弥漫,不知道会被山风刮到哪里。 晚上八点多的时候,山里面有了动静,先是猫头鹰没好动静嚎叫,后是山猫叫春似的呜呜哀鸣。 紧接着,一个黑影窜进了院子,老少爷们本能散开,定睛一看,是佝偻着身体的老齐头。 老齐头也不看众人,眼睛直勾勾地盯着翻滚的油锅。 所有人都看向马师傅,马师傅面无表情。 老齐头真和着了魔一样,踉踉跄跄走到油锅边,用勺子舀起滚烫的热油就往嘴里灌。 看得老少爷们无不龇牙咧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