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应甫在相位上已经有六年了，可以说在董载上任之后不久便登阁拜相，相比于前朝老臣袁唯农和后起之秀李琢玉来说，他堪称是董载真正的嫡系。</p>
而陆凝能找到他，也是因为陆清栩对这位丞相颇为了解。</p>
首先，陆清栩猜测，两相大概会早一日来到荥阴城，安排此地迎接皇帝的事情，务必不要出了疏漏。袁唯农既然不来，那么就是要找剩下这两人。</p>
两人不会大张旗鼓地入城，但也不至于装成个乞丐之类的摸进来，一般就是扮成富户之类的带几个仆从。对于李琢玉这个人，陆清栩也估摸不准，毕竟他和李琢玉认识不多。但裴应甫的去处基本上就只有有限几个了。</p>
裴应甫出身寒微，他不喜铺张奢靡之举，年轻时也多有些体察民情，布衣出巡的举动。而如今在青楼这中地方，也是陆凝靠着那算命的陶玄祖给的算命手段，结合自己对裴应甫的了解推算出来的。</p>
当然，陆凝为了确认是在哪座楼里，可是提前把这里每个地方几乎都暗中查探过一遍的。她已经知道这里的人有些问题了，不过只要不招惹到她身上来，目前最好是不管。</p>
而裴应甫见到陆凝，也没有什么别样的神色。</p>
“陆清栩之女。”</p>
老者将手中的书扣在了桌面上，面色和蔼地看着陆凝。</p>
“裴相竟然知道草民。”</p>
“自然知晓，陆清栩夸赞过你。”裴应甫笑了笑，“他一介文弱书生，却养了个好武的女儿。”</p>
虽然裴应甫样貌和蔼，陆凝却还是不敢怠慢。这位久居高位的老人自带一股威仪。当下，她便微微一礼，说道：“星夜来访，叨扰裴相，只是事态紧急，不得不出此下策而已。”</p>
“你找我也颇为审慎，颇有陆清栩的风格。他看似大胆，却也需要有把握方才会行事。你今日在这周围，可走了不少地方。”裴应甫指了指桌子另外一边的一把椅子，“坐下吧，慢慢道来。”</p>
陆凝便坐下，她已经整理好了思路，一上来便说出了核心的目的。</p>
“我近几日或偶然，或有意查探，得悉这城里已经暗中潜伏了几支不同势力，魔教余孽，妖魔，或许还有些来历不明的人，均对皇上有图谋不轨之意。我个人并无力阻止，只能找到裴相，据实相告。”</p>
“哈哈，别急。”裴应甫笑着说，“一件一件来，我们有很多时间……哦，对了。”</p>
门口出现了一个无论面容还是穿着都非常普通的男人，他一言不发地看着陆凝，裴应甫向他摆了摆手：“不要担心，她也算是故人之女，否则我早就唤你过来了。”</p>
男人微微点头，转身就离开了。</p>
“哈哈，年纪大了，身份又比较重要。蒙陛下厚爱，惭愧啊。”裴应甫对陆凝说，“先说说吧，魔教余孽，此事从何来？”</p>
“我在城中，遭遇过一位使用奇门法器之人，口中称呼自己受命于一人，叫作‘少主’。炼器之术，当今天下，以当初魔教教主秋未霜最为有名。此前于镇剑山庄之中，我曾见过有人杀死庄主之子，自号魔教中人，如今看来，魔教余孽大抵是已经混入城中。”</p>
“自号魔教中人？镇剑山庄之事，我亦有些知晓。”裴应甫说道，“然而，当日那人所喊，乃是‘魔教后人，定当讨回血债’。”</p>
“是。”</p>
“此事有些疑点。须知，当初魔教兴盛于江湖，魔教只是各门派与朝廷因其行事而给的名字。若真是魔教中人，他们应称呼自己为‘圣教’。”</p>
陆凝愣了一下。</p>
“你不知亦属正常。魔教中人不会如此称呼自己，虽不能排除其刻意如此而为，可欲盖弥彰之举，不似如此。”</p>
这倒是陆凝不知道的事情，不过不影响。</p>
“无论是否如此，这伙人目的尚不明确，却无疑有所谋划。哪怕是您所选择的这片青楼……您是否察觉，此地的人员颇有些怪异之处？”</p>
裴应甫反问：“我既知你此前在此探查，如何不知此地异状？”</p>
“您已控制此处？”</p>
“控制？年轻人，你未免太心急了一些。”裴应甫摸了摸胡子，“还是说说妖魔之事吧，魔教如何，不过是人族之务，妖魔行事，方须谨慎。”</p>
“我听到消息，妖魔在荥阴城周围搭建了法台，而作法已经完成。妖魔的目标，必定是以荥阴为陷阱，意图对明日将至的皇上有所图谋。”</p>
“法台……”裴应甫眯起眼睛，“此事，镇妖司并未报至我处。”</p>
“那裴相可否求证，镇妖司是否正在处理此事？我曾向镇妖司报告此事，而后便没有了消息。”</p>
“我尚未去往镇妖司。”裴应甫说，“而镇妖司未曾上报，亦是古怪。林怀邕老成持重，此等状况，必会上报至政事堂。若他未这么做，不是认为需机密行事，便是出了什么意外。钦辰不在，钧天——”裴应甫看向陆凝，“你未深入此事，很好。看起来镇妖司已经是要务缠身，自顾不暇了。”</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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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若是这样，妖魔怎么应对？”</p>
“大魏不只是镇妖司在对付妖魔，无妨。”裴应甫摆了摆手，“城外法台，我已知晓。妖魔历来所作所为，大同小异，不难推断用了什么方法。而陛下来荥阴，自然也是考虑到了这方面问题。除此之外，还有什么吗？”</p>
陆凝想了想，说道：“还有一件，或是朝廷内部的人祸。”</p>
这次，裴应甫收起了和蔼的表情。</p>
“朝廷之内？”</p>
“我……发现荥阴近日来的变化，着实有违常理，而我本人竟在不知不觉间，认为只是寻常之事了。”陆凝还是打算把这件事说出来，她并不知道荥阴城背后是谁，只能赌裴应甫不是幕后的那人。她很清楚，自己看不出来这群老谋深算的家伙葫芦里卖的什么药，那干脆还是回到自己最擅长的地方——主动把问题挑出来，然后看局面发展成什么样子再破局。</p>
当她将这几天荥阴城发生的事情描述了一遍之后，果然没看到裴应甫脸上有任何表情变化。</p>
没过多久，裴应甫开口：“你向我说了三件事，那我也许你三件事，合情合理之事，你尽可提出。”</p>
“家父有言，裴相可为我安排，见皇上一面？”陆凝试着问道。</p>
“陆清栩知我有此能力，但面见圣上，并非寻常，亦非合情合理。若你执意要见，我便只为你做这一件。”</p>
“可否由我选择时间？地点自然是您来定。”</p>
“时间须陛下定夺，便是我亦不能左右陛下心思。你能得一个机会，已属不易，若非我事先认下你身份无虞，断然不可能让你有此机会。”裴应甫严肃地说。</p>
“草民知晓。”</p>
“以民见君，亦须遵礼。我会遣人，择日教你面见君王之仪。”</p>
“是。”</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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