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思前想后，唯一可能出现的不同，就是那天，我被你妈妈冷落拒绝之后，在树下抹眼泪，然后顾为经找到了我，送给我了一幅画，问我是否愿意相信他。结果我把他的画揉成一团，扔进了垃圾桶。”</p>
莫娜抿着嘴角。</p>
用勺子轻轻搅拌着咖啡杯，将摩卡上所漂浮着的心型奶油雕花切的粉碎。</p>
“在那一瞬间，我其实是真的有点犹豫的。我觉得自己所做的事情很过份，可一生气，脑子一热，就任性的不管不顾。揉完画的那一秒钟，我就已经后悔了，觉得无论如何都不应该这么做。但我依然把它丢进了垃圾桶——”</p>
“——因为我下不来台。”</p>
她自嘲的笑笑。</p>
“和你说过了，我把一切都计算的很清楚。在衡量感情分量的天平上，我一直都认为自己是拥有更多的价值的那个。我聪明、好看、体面，所以我有着更多的筹码，有更多筹码的人当然有理由可以更任性一点。所以我虽然后悔了，却拉不下脸来，向顾为经道歉。毕竟谁道歉了，谁就矮了对方一头么。”</p>
珊德努小姐拉开书包的拉链。</p>
取出一张纸。</p>
那是一幅用钢笔的画的线稿素描。</p>
胜子一眼就认出了这是顾为经的画，对方在之前的一段时间专门练习过这样的速写方式，画了不少幅，这应该便是其中之一。</p>
画上的女孩眉眼紧俏，口鼻的轮廓很纤细，头发扎成干练的马尾，敏慧中带着精致的自信。</p>
却是珊德努小姐无疑。</p>
从上面残留的褶痕来看，这张画似乎被人揉过，又被小心的压平，用塑料纸热塑封了装裱了起来。</p>
“你知道么？”</p>
“实际上，那天顾为经一走，我就又立刻回去把这张画重新捡了回来。用书压平了重新裱好。我想着，等下次顾为经他再来家里找我的时候。我就不经意的把这张画展示给他看。这样他就明白，我其实是抱歉的，也其实是在乎他的，只是不好意思张嘴说出来罢了。”</p>
“从小到大，每一次发生分歧，结果都是顾为经来哄我。”</p>
莫娜说话时在笑着，眼神里却并没有笑意。</p>
只有淡淡的感伤。</p>
顾为经就像是她喂大的小毛驴，从小到大，他们两个人在人生的道路上依偎着前进。</p>
有些时候。</p>
她忍不住会觉得小毛驴有点傻傻蠢蠢的，比不上路上经过的其他人家的骏马。</p>
所以。</p>
她就使小性子抽上两鞭子，让他走远点。</p>
抽完又后悔了，就走的慢些，等待着小毛驴哒哒哒的跑过来，轻轻舔舔她的胳膊。</p>
她会一边扳着脸不给对方好脸色，一边拿着这段时间，偷偷跑去路边的树丛里找到了水萝卜给它吃。</p>
让对方知道，她其实是很抱歉的。</p>
顾为经对待感情的事情有点黏乎。</p>
但其实。</p>
和他一起长大的莫娜也是一个纠结少女。</p>
“这样的事情，我都记不清楚发生了多少次。我以为这样的事情会永远的持续下去，结果那是最后一次，我站在原地等他，但他再也没有回来。”</p>
“我忍不住的在想，要是回到那一天，如果我多一点点耐心，多一点点信任。在发脾气时多再多犹豫一下，结果会不会就有所不同。或者如果，我当时我再勇敢一点……”</p>
就像张爱玲说的。</p>
如果“如果”有味道，那真的会是世界上最青最涩的一枚果子。</p>
酒井胜子把目光落在手里的素描纸上。</p>
她不知道应该要做何心情。</p>
“这张画你就留着吧。”</p>
莫娜摇摇头。</p>
“你要把它交给顾为经么？有些话自己当面去说，会不会更好。”酒井胜子小姐轻声问道。</p>
“当面？”</p>
莫娜盯着酒井胜子的脸颊。</p>
良久。</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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莫娜确定酒井胜子应该真的是这么想的，神色中没有任何讥诮挖苦的意味。</p>
“酒井小姐真是大气。”</p>
她忍不住笑了起来。</p>
轻轻的，带着嘲讽的意味，又清冷的像是细小的雨点打在玻璃上。</p>
酒井胜子皱起眉头。</p>
“真自信。酒井小姐，我知道你不喜欢我的精明，但说实话，一直以来，我也不喜欢你。我不喜欢你的温婉，你的恬静，你的大度，你的自信……在我这样的人看来，这些都太过高高在上了，也太轻飘飘了。”</p>
“生存还是死亡，爬上云端还是跌入到泥泞里。我和顾为经都是生在藤蔓上的人，我们每时每刻，都在面临着抉择的压力。”</p>
“选择生活还是选择感情，上这所大学，还是上那所大学。怎么样好找工作，精打细算怎么要才能过得上体面的生活。我们必须用尽全力的往上爬，松懈的时候，便会被地心引力拖向地面。”</p>
“而你不一样，我不喜欢你，就像我不喜欢曾经的那个蔻蔻一样。你是生在热气球上的人，你生下来的那一刻就漂浮在云端，所以你没有任何的压力。你是小公主，任何你希望得到的东西，都会自动悬浮到你的身边。”</p>
“想转学来仰光，就转学来仰光，想上什么大学，就上什么大学。想签画廊开画展，就签画廊开画展。”</p>
莫娜唱歌似的吟唱道：“我是酒井胜子，我爸爸是酒井一成，我家里身价亿万，我想要什么，我就能拥有什么。”</p>
“你感受不到生活那让人不堪重负的压力，所以，你做什么都又大气又自信，可以大度，可以包容，可以随心所欲，因为你知道，这一切最后都会是你的。所以你从来无需算计——”</p>
“因为没有身上的重量，你任何的决定……都是那么从容优雅，看上去无所畏惧。”</p>
“不，酒井小姐，你知道么？你其实并不比我勇敢，一点也不。你只是比我天生就拥有的多。”</p>
莫娜盯着酒井胜子的脸。</p>
“你是因为顾为经如今画的好画，潜力惊人才喜欢上他的。而在他只是一个默默无闻的学生的时候。当他什么都没有，还是个自卑的小孩子的时候，是我一直陪伴在他身边的。”</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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