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麓宗藏书阁内,玄青坐在书案前,翻阅着咒术书。经过多日的休养,她已能够自行下床走动了。她在床上躺得实在烦闷,又急于解开手腕上的栀花咒。既然暂时无法离开此地,她决定趁此机会,在藏书阁中寻找解咒之法。她看了没多久,便见柳繁奕缓步走了进来,轻声坐在她的对面。 玄青从书本里抬起头,瞧着他:“你为何来此?” 柳繁奕伸手从她面前的书案上拿起一本阵法书,撇嘴道:“我来看书呀,怎么只许你用功吗?” 玄青反驳道:“你不是不爱看书吗?” 柳繁奕挑了挑眉:“不爱看也要看,否则再被人困在阵法里如何是好?” 玄青微微低下头,翻过一页手中的书,漫不经心地说道:“只怕你看不了一会,便会有人来喊你离开了。” 柳繁奕微微一愣,抬眼望着她,见她将头顶的秀发梳成一个垂髻,发髻上缠着淡粉的丝带,长长的丝带伴随着余下的发丝,随意地披散在肩膀上,额前几缕细发,轻轻拂过她白皙的脸颊,更衬得她面容秀美动人。她身上所着长衫,则是那日自己所购的藕色长衫。见她这番装扮,柳繁奕不由唇角微扬:“如此装扮,看上去顺眼多了!” 玄青轻抬眼眸,飞快地瞥了他一眼:“你不是来看书的吗?为何看着我?” 柳繁奕耸了耸肩,低下头去,翻起书来。未看多久,他又出声问道:“你寻到修行之地了吗?” 玄青头也不抬的答:“寻到了。” 柳繁奕目光停留在手中的书上,看似不经意地问:“何处?” 玄青轻声道:“不告诉你。” 柳繁奕抬眸看着她,剑眉微皱:“为何?” 玄青一本正经地说道:“万一日后你不幸被他人捉住,不小心泄露了出去,那岂不是给我增添了一份危险?” 柳繁奕唇角微扬:“没想到你竟如此谨慎!”他顿了顿,接着说道:“那若是我想与你一同去修行呢?” 玄青怔了一怔,目光从书本上抬起,直直地看向他:“你为何要如此?” 柳繁奕撇了撇嘴:“我不想待在林麓宗了,快要被我父亲烦死了!我也想寻个清静之处,好好修行。” 玄青垂下眼眸,翻了一页手中的书,淡淡地说:“那你自己去寻地方。” “不是说生死之交吗?为何如此小气,一个修行之地而已,难道我还能抢走你的灵气不成?”柳繁奕扔下了手中的书,身体微微后仰,轻靠在椅背上,略歪着头,直勾勾地看着玄青,唇边挂着一抹玩味的笑。 玄青未回应他,她扭头望着门外的庭院,只静静的看着,一言不发。 见她如此,柳繁奕好奇地追着她的目光望去,他看了一会儿,并未发现异常之处,忍不住问道:“你在看什么?” 玄青的目光依旧停留在庭院里,悠然答道:“我在看为何还没有人来将你叫走。” 柳繁奕挑了挑眉,盯着她的侧脸,轻笑道:“那么你恐怕要失望了,今日不会有人来叫我的。”他话音未落,门外便传来了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玄青闻声,立即扭头看向他,脸上露出得意的笑,却见柳繁奕也正冲她得意的笑。 “姑娘,你知道谁回来了吗”那人还未走进书阁,声音倒是先传了进来。 玄青一听便知是英儿,心中不禁暗暗埋怨自己笑得太早了。而柳繁奕则是越发得意起来,眉毛也跟着轻轻上扬。 英儿踏入书阁,一眼便瞧见柳繁奕斜坐在书案旁,她赶忙止住脚步,将已说到嘴边的话硬生生咽了回去。 玄青满心好奇地看着英儿,不解地问:“谁回来了?你怎么突然不说话了?”她一边问,一边用眼角余光瞥了柳繁奕一眼。 英儿偷偷瞟了一眼柳繁奕,并未答话。 玄青见状,更加纳闷了,忍不住又瞟了柳繁奕一眼,嘟囔道:“柳二公子,你平日里很凶吗?怎的英儿见了你便不敢言语了?” 柳繁奕目光转向英儿,剑眉微皱:“你往日里不是挺能说的吗?今日为何如此反常?见了我便成了哑巴了?” 英儿站在玄青身旁,低着头,依旧缄默不语。 柳繁奕有些不耐烦地说道:“你有什么话,直说便是了。” 英儿嗫嚅道:“林昔月小姐回来了。” 闻听此言,二人皆是一怔。 玄青问道:“她怎么突然回来了?发生什么事了吗?” 英儿道:“听说是回来探望亲人的。而且啊,她此次回来出手真是阔绰,见人便打赏,我不过是碰巧路过,居然也得了一枚小金锭子呢!”说着,英儿喜滋滋地晃了晃手中的小金锭子,又兴奋地说道:“还有与她一同回来的那个红眼睛姑娘,生得极美,鼻梁高高的!我还从未见过生着红眼睛的人呢!”英儿一旦开了口,便似停不下来了一般,滔滔不绝,她喘了口气又说道:“她给林夫人带了好多好多礼物,装满了整整一辆大马车,林夫人的卧房都被堆满了……” “行了,要么就不说,要么就说个不停。”柳繁奕不耐烦地打断了她。 英儿赶忙闭上嘴巴,低着头,开始摆弄起手中的小金锭子来。 玄青心中暗自猜测,那红眼睛的女子是否就是仲寻玉。她曾听柳繁奕讲述过他们寻找自己的经过,心中对仲寻玉十分的感激,一心想要当面谢谢她。她思索再三,方开口道:“英儿,她们如今身在何处?” 英儿答道:“正在西院后花园的亭子里品茶呢。姑娘,你也想见见那红眼睛的美人吗?” 玄青点了点头,英儿赶忙搀扶起她:“那我扶姑娘过去,离此不远的。” 柳繁奕撑着书案站起身来,瞧了一眼玄青,皱眉道:“你连路都走不稳,还是我去吧!” 玄青扫了一眼柳繁奕身旁搀扶着他的侍从,不服道:“你不也是走不稳吗?” 柳繁奕边走边低声嘟囔:“难道你很想见她们?” 玄青一边缓步往门外走去,一边轻声道:“我们远远地看一眼就是了,我想看看那女子是不是仲寻玉。” 两人一边说着话,一边走出了藏书阁,沿着走廊向着西院后花园的方向而去。他们伤势还未痊愈,没走多久便又觉得疲惫不堪,二人气喘吁吁地坐在长廊上歇息。 此时正值盛夏,庭院里百花争艳、芬芳扑鼻,成群结队的蝴蝶在花丛中翩翩起舞。一只硕大的蛾黄色蝴蝶,轻盈地飘落在玄青的手臂上。玄青满心欢喜,连大气都不敢出,生怕惊到这位美丽的“访客”。只见那蝴蝶悠然自得地停在她手臂上,慢悠悠地扑扇着翅膀。玄青正看得出神,一旁的柳繁奕冷不丁地伸出手指,一把捏住蝴蝶的翅膀,高举到眼前仔细端详。 玄青见状,瞪了他一眼,焦急地说:“你快放了它,你抓它做什么?” 柳繁奕却不以为意,满不在乎地答:“我就是抓来看看,不然待会儿它飞走了就看不到了。这么大的蝴蝶可真是难得一见!” 玄青见他紧捏着蝴蝶的翅膀,丝毫没有松手的迹象,心中愈发着急。生怕他用力过猛,会伤到蝴蝶那脆弱的翅膀。她一边伸手抢夺,一边嚷嚷:“你如此用力,会捏坏它的翅膀的!” 柳繁奕扬眉瞟了她一眼,故意将手举得老高,让她够不着。 玄青无奈之下,拉扯着他的衣袖,气恼道:“怎么这么大的人,还跟小孩子似得,快放了它。” 他们正争抢间,忽听庭院中传来几声清咳声,声音虽不大,却在寂静的庭院中显得格外清晰,仿佛是有人故意为之。 二人立刻停下了手中的动作,循声望去。 只见林夫人身着一袭华美的锦衣,领着一群侍女站在庭院之中。她的身旁站着一位衣着华丽的美貌女子,圆圆的脸蛋配上圆圆的眼睛,正是林昔月。 林昔月身旁则站着一位身穿紫色衣裳的女子,生得浓眉大眼,鼻梁挺直如山峰一般,一双眼眸呈现出独特的棕红色,正是仲寻玉。 一群人正静静地伫立在庭院中,直勾勾地盯着他们二人看。 玄青心中一惊,连忙松开了柳繁奕的衣袖,扶着栏杆站起身来。 柳繁奕也松开了手指,放飞了那只蝴蝶,他似乎并没有起身的打算,依旧倚坐在长廊上,目光追随着庭院中飞舞着的蝴蝶。 林夫人领着众人缓缓地走向了二人,脸上洋溢着亲切的笑。她关切地问:\"姑娘,今日看起来兴致颇高啊!身体好些了吗?” 玄青有些慌张,急忙行了个礼,又不知如何作答,便只轻轻点了点头。 随后,她的目光不由自主地转向了仲寻玉,脸上露出了一丝微笑。 仲寻玉感受到了玄青的目光,也冲着她微微一笑。 林夫人注意到了二人之间的互动,好奇地问:\"你们两位认识吗?\" 仲寻玉礼貌地轻笑一声,回答道:“我们曾在御风府见过。” 林昔月直勾勾地盯着玄青,微微歪过头,眯起眼睛,似笑非笑地说:“上次我明明看见凌云君子抱着你一同离开的呀?怎么如今你又在林麓宗了呢?” 玄青一时语塞,不知该如何回应,只抿紧双唇,沉默不语。 一直在旁默不作声的柳繁奕突然冷冽开口:“是我带她来的,如何?” 林昔月目光缓缓转向柳繁奕,唇边微颤了颤,脸上又挂上笑意:“师兄,你可真是一点未变啊!依旧如儿时一般,凡事都要与自己的哥哥争抢一番。” 柳繁奕顿时怒火中烧,腾地站起身来,双眼圆睁,恶狠狠地盯着林昔月。 林夫人见状,急忙向前迈出一步,干笑两声:“哎哟,你们这是怎么了?小时候打打闹闹也就罢了,如今都已长大成人了,怎么还像个孩子似的斗气呢?”她顿了顿,拉起林昔月的手,又接着说道:“我还没来得及与你说,这位姑娘以后和我们就是一家人了,柳宗主已经同意他们二人的亲事……” “够了!我说了我的事不需要你来插手!”林夫人话未说完,便被柳繁奕厉声打断。 林夫人面色一僵,讪讪地笑了笑,止住了话语未再说下去。 林昔月脸上的笑意亦是瞬间僵住,她的目光缓缓转向玄青,冷哼了一声:“那么,恭喜你终于得偿所愿了!” 玄青被她眼眸中的恨意惊的僵立当场,她欲解释,又不知从何说起,怔愣了半晌,只憋出一句:“我真的从未对他讲过,你可以问他,你问柳繁奕。” 柳繁奕疑惑的扭头看向玄青,脱口问道:“讲什么?” 玄青扫了一眼满院子的人,又不知该如何诉说,方为妥当,直急的满脸通红。 林昔月的脸色亦是涨得通红,她紧咬着牙关,一字一句地说道:“他自然是帮着你说话了,我又能从他口中问出些什么呢?” 玄青深吸一口气,直视着她,声色一沉:“我之所以留在此处,只因我伤势尚未痊愈,无法离开罢了。待我伤势痊愈,我定会立刻离开,此生绝不再踏足林麓宗半步!你信也好,不信也罢,我没做过的事,就是没做过!” 她一番话说的在场众人皆是一怔,一时间竟无人言语。 玄青不再理会众人,她毅然转身,手扶着长廊缓缓前行,只想尽快远离这个是非之地。英儿见状,急忙上前搀扶住她,小心翼翼地陪着她一同离去。 柳繁奕怔怔地望着她渐行渐远的背影,默然了半晌,他倏地扭过头,神色冷峻地看着林昔月,沉声道:“她从未在我面前说过你半句不是,你若心存怨恨,尽管冲我来便是。” 林昔月眼眸里颤起细碎的光,她抿了抿唇,一言未发,黯然转身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