片场休息时间,林煜抱着啸天不撒手。 齐勋看到了,觉得稀奇,用胳膊肘捅了捅陆屿声,问道:“小陆,林子这是真给猫讲戏呐?” 陆屿声老老实实地回答:“啸天很聪明,没准儿啊,还真能听得懂。” 齐勋还是有些不相信,但想起了自己马场里的那些马,有几匹突出的,是真的能通人性。于是,齐勋也不再言语了。 反正下一场戏,啸天就该出场了,就先看看吧。 这一场戏的情节是,海瑞被赦免之后,得到了隆庆皇帝的召见。 隆庆皇帝是想重用海瑞的,但这把刀太刚直,处理不好可能会反伤自己,所以在对海瑞委以重任之前,隆庆皇帝决定敲打他一番。 这场戏一共有四个出场演员,分别是饰演隆庆皇帝的林煜,饰演海瑞的霍望麟,饰演新任大太监田义的赵宁,以及饰演御猫墨玉的啸天。 戏份最少的是赵宁。但能演田义这个角色,赵宁就已经很满足了。 他本来就只是一个常年在各种剧组跑龙套的小演员,全靠之前在棺材里被关了两个小时零三分钟,才能被大人物们记住。 跑龙套和跑龙套之间也是有区别的。就以这部戏为例,演太监田义和演将军王崇古都算是龙套。乍一听,肯定是演将军比较威风对不对? 可实际情况却是,王崇古几乎只有在草原上吃沙子的画面,而演大太监呢,那可是要经常在皇上身边当背景板的啊! 再比如现在这一场戏,皇上抱着御猫在花园里坐着,海瑞要来觐见,那海瑞不能直愣愣地自己走过来吧?还是得由太监带领着过来。 虽然,赵宁要表演的仅仅是一路躬着身为海瑞指引道路,到了皇帝面前就施礼然后退下,但这也是难得的出场镜头啊! 隆庆皇帝坐在御花园的亭子里,一手揽着一只肥硕的黑猫,一手支在石桌上,似乎在打盹。 海瑞也不打扰皇帝,就安安静静地跪在那里等皇帝醒。 御猫墨玉看到了跪在地上的这个奇怪的人。作为一只出生在王府,更是十分受曾经的王爷,现在的天子喜爱的猫,墨玉就没有见过像海瑞这样枯瘦的人。 黑猫圆溜溜的眼睛里透出好奇,上上下下把海瑞打量了一遍,看完又觉得有些无趣,于是喵喵叫了起来。 隆庆皇帝像是被黑猫吵醒,睁开了眼睛,却看到了跪在地上的海瑞。 “海卿家,你何时来的?田义呢?你来了,他竟然也不通报。” 海瑞也不知道信没信隆庆皇帝的佯怒,只是一个头磕在地上,恭恭敬敬地道:“罪臣,原户部云南清吏司主事海瑞,叩见陛下。” 见他如此刻板,隆庆皇帝的语气也生硬了几分,“先帝遗诏之中,已经赦免了尔等的罪责,你可以不必以罪臣自居。” 听到了先帝,海瑞的脸上又露出悲戚,又是磕头谢过先帝的恩典。 隆庆皇帝幽幽道:“先帝驾崩,朝中众人都忙着抢班夺位,像卿家这样,还念着先帝恩德的,倒是不多了。” 语气之中,颇多感慨。 但不等海瑞再开口,隆庆皇帝又抛出了一个重磅炸弹:“海卿家,你可知,坊间有传言,是你上的这道《治安疏》,使先帝动怒,才让先帝生病?” 海瑞的脸上露出惊骇的神色。他岂能没有听说过这种流言?这也是他的内心之中,最深刻的痛苦。 如果他只是一个卖直求名的清流文人,此事足以使他青史留名,他的目的,已经达到了。 可是,他是海瑞,一个真的想要唤醒嘉靖,想要为大明王朝续命的斗士。 他又怎么会想到,自己一封情真意切的《治安疏》,不仅没有唤醒嘉靖,反而直接把嘉靖给送走了呢? 种种情绪交杂,海瑞五体投地,声音之中也听不出波澜,“臣万死!” 如果可以,海瑞是真的希望以自己之死,去换来嘉靖皇帝的觉醒。可是,海瑞还活着,嘉靖皇帝却永远也不可能醒来了。 黑猫从隆庆皇帝的怀里跳下来,迈着优雅的步子走到了海瑞的身前,它看到了海瑞滴到地上的泪水。 “喵~” 隆庆皇帝看着诚惶诚恐的海瑞,倏然发出了一声轻笑,“呵。” “先帝是功德圆满,飞升去了,怎么,你认为此事你也有功劳吗?” 海瑞抬起头,惊愕地看向隆庆皇帝。他没想到,隆庆会用这样一句话来评价《治安疏》与先帝之死的关系。 隆庆皇帝却是已经换了一副和蔼的表情,说道:“卿家上的《治安疏》,朕也已经看过了,其中所言,却也不无道理。” 海瑞依旧有些懵,但还是答道:“微臣鄙薄,惟抒肺腑之言。” 我这人没啥文化,说的都是心里话。 隆庆皇帝又问道:“卿家又说,先帝可置其身于尧、舜、禹、汤、文、武之上,却不知以卿家之见,朕又如何?” 你夸我爹夸得很用力,那我呢? 海瑞的眼睛里重新亮起了一道名为希望的光芒。 陛下这么问,是不是代表着陛下愿意践行《治安疏》之中所提到的种种举措,去当一个圣明的君王? “微臣不敢妄议君上。但陛下若有此志,实乃天下万民之福,臣为由鞠躬尽瘁以报陛下!” 听到这一句鞠躬尽瘁,隆庆皇帝的嘴角微微上扬。他知道,自己可以握住海瑞这把刀了。 “卿家在诏狱之中日久,想必受了不少苦。朕知道卿家清廉,但你也需保养自身,日后,朕将有重任于你!” 画大饼了啊,你好好干,身体也要保重,到时候,我给你升职加薪,让你加更多的班。 这并不算生僻的套路,刚直的海瑞却看不出来。他看向隆庆皇帝的眼神已经激动莫名。 海瑞的前半生都在等待嘉靖的觉醒,可是嘉靖他就是不醒,严嵩倒台之后,上位的不过是又一个严嵩罢了。 本来,海瑞已经心如死灰,可是,隆庆皇帝今天轻飘飘的几句话,却是能让海瑞重新成为那个斗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