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革拜访楼令之前显然是做了一些事情，包括找合适的人约见宋国右师华元，告知楚国要对晋国服软的事情。</p>
交友广阔的华元一旦知道了什么，消息很快就会传得到处都是。</p>
宋国历来恐惧楚国，深怕有一天被楚国蚕食殆尽。</p>
那么，宋国愿意看到晋国跟楚国停战吗？</p>
讲道理，一旦楚国跟晋国停战，两国的停战协议不包括宋国，宋国就将会失去来自晋国的保护。</p>
因此，楚国想跟晋国停战，不包含宋国在内，宋国会比谁都想要搅黄了。</p>
晋国与楚国的第一次弭兵会盟便是由宋国来组局，以当时的时代背景，晋国没有余力南下再与楚国较量，看着像是宋国要讨好楚国。</p>
现在的形势更加明朗。</p>
摆明了就是楚国扛不住晋国，寻求获得短暂的和平期。</p>
宋国想要联合卫国讨伐郑国。</p>
宋国已经得到了来自晋国君臣的承诺，同意宋国从郑国光复失地。</p>
这样子的话，宋国认为衰弱的楚国需要报复吴国，短时间内不会对宋国有动作。</p>
同时，宋国不希望晋国展开大行动干扰对郑国的动作。</p>
那样一看，宋国出于自身的需要，一定会在楚国表态之后，进行相关的配合了。</p>
等到了隔天，楼令一再获得消息，谁谁谁都在谈论楚国要对晋国服软的事情，甚至是楚国主动请求召开弭兵会盟。</p>
“这一下，已经无法阻止了。”楼令得出这个判断。</p>
该怎么说呢？</p>
因为晋国与楚国展开对天下霸主的争夺，规模太小的战事不用特别说，三年五载总是要大战一次。</p>
无论是晋国或是楚国占据优势，两国一定会对列国展开剥削。</p>
几十年下来，列国可能比晋国或楚国更希望赶快分出胜负，不再继续竞争下去，好好地喘口气。</p>
楼令不用特别调查都知道宋国一定从中出力，认为宋国这是在自行找死。</p>
没有晋国的话，宋国不知道要被楚国蚕食成什么样，他们第一次促成弭兵会盟可以是昏了头，掺和到第二次可能举行的弭兵会盟，真让晋国与楚国休战，宋国可能获得短期利益，日后一定会有吞下苦果的那天。</p>
这都不用楼令去找历史上的例子，光从地缘政治就能够得出结论。</p>
“列国？列国算个屁。最麻烦的是内部啊！”楼令有这种清醒的认知。</p>
来自列国的压力对晋国和楚国都不算什么，只要内部坚定想打，没有国家能够阻止战争的爆发。</p>
楼令问了郤至，得到的答案是，哪怕明知道楚国想借机喘息，仍旧感到心动。</p>
不会只有郤至抱着那样的观念，绝大多数人都会是相同的想法。</p>
荀氏本来就想消停，之前是没有合适的机会，现在却是有了借口。</p>
范氏就更不用说，他们核心利益不在大河以南，远比荀氏更希望可以暂停对南方的战事。</p>
郤氏？楼令之前就听郤锜提到想歇一歇的想法，只是因为楚国不消停，愿意继续坚持下去。</p>
等于说，晋国的一众卿大夫只有楼令想要继续对楚国开战，其余卿大夫都想趁楚国无力反击的阶段喘口气。</p>
“家主，君上请您过去参加会议。”林姒得到通知，过来进行禀告。</p>
晋君周来“太原”参加婚礼，也只是进行了参加，没有在婚礼上担任什么重要的角色。</p>
“知道了。”楼令坐在原位，看着没有马上动弹的心思。</p>
林姒等了一小会，确认没有额外吩咐才离去。</p>
将要进行的会议是什么，可以让楼令事先猜出来。</p>
楚国谋求和平的事情经过有心散播，一天之内该知道的人都知道了。</p>
这个消息很重磅，无论对哪一方都是。</p>
天下人苦晋或苦楚久矣！</p>
他们只是没有实力去左右局势，一直以来都默默的忍受。</p>
现在是楚国主动表示要服软，哪怕楚廷没有正式宣布，一下就让太多人有足够的动力，迫不及待地行动了起来。</p>
晋君周听了那一件事情之后，可以想象比谁都动心吧？</p>
楚国真的对晋国服软，别管前几代国君付出了多少，摘了果实就会让晋君周获得荣誉。</p>
目前的晋君周极度需要声望，别说跟楚国停战还会增加额外的增益，比如没有国战会让卿位家族内斗。</p>
过了一会之后，楼令才起身更换衣物来到晋君周的所在。</p>
比较让楼令意外的事情是，现场只有晋君周，没有其余的卿大夫在场。</p>
“君上！”楼令行礼，保持行礼的姿势不动。</p>
“下军佐请坐。”晋君周比了一个请的手势。</p>
座位大体上是面对面。</p>
需要有一个“大体上”的用词，主要是案几和蒲团有错开一些方位。</p>
楼令坐下后，开门见山地说道：“君上唤臣前来，是要询问子革昨天拜访说了什么事情？”</p>
昨天发生的事情，关于楚国谋求展开弭兵会盟被传了出去，事关楼氏叛徒以及最终结果则是没有被传播。</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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消息在那么短的时间内传开，肯定不止是楚国花了力气，参与传播的势力绝对不会少，极可能晋君周就是推波助澜的人之一。</p>
晋君周笑着说道：“知我者，下军佐也。”</p>
讲实话，楼令可不敢说自己懂晋君周这个人。</p>
君主这种生物，他们太过于善变，要说有什么不变，唯一不变就是对掌握权力的渴望。</p>
“下军佐以为楚国真诚求和吗？”晋君周问道。</p>
楼令脸上变得没有表情，沉声说道：“现在的楚国无力跟我们抗衡，东面受到吴国的侵扰。他们当下处在绝对的劣势之中，求和自然是真诚的。等他们恢复元气，解决了吴国的这个威胁，立刻就会重新挑战我们的霸权。”</p>
晋君周点了点头，问道：“那下军佐认为应该怎么回应楚国呢？”</p>
楼令还是面无表情，说道：“不给楚国任何的喘息之机，乃至于加大对楚国的打击力度，争取彻底让楚国沉沦，不再有颠覆我们霸权的实力。”</p>
从某个阶段开始，楼令就是作为晋国卿大夫的绝对鹰派。</p>
论事实，无疑楼令的提议是绝对的正确。</p>
只是吧？晋国现在并非楼令掌权，需要得到郤氏的全力支持，再逼迫荀氏和范氏随波逐流，反倒来自晋君周的意志最为无关紧要。</p>
那是晋君周虽然贵为一国之君，但手里并没有实权。</p>
看晋君周近年来的举动，不用刻意去关注或猜测，明显就是在寻求拿回权柄。</p>
对待晋君周的动作，有没有发现的卿大夫都没有什么举动，只是那样含笑看着。</p>
这是卿大夫在放纵晋君周吗？不全然是，只是不好在没有出现负面的事情之前，立刻进行阻止而已。</p>
而个别卿大夫，他们则是在观察晋君周的能力，要是晋君周表现值得期待，未必不会主动退让，乃至于出手帮忙。</p>
“我们现在就是强撑着一口气，一旦这口气泄掉，不会再有比现在彻底击垮楚国的更好时机。”楼令说到这里叹息了一声，停顿了一小会才继续往下说道：“真的放过楚国，等日后楚国恢复元气，他们抱着复雪耻的心理，我们却是抱着曾经的辉煌不放，重新展开较量之后，不是站在同一，便是我们会吃大亏。”</p>
晋国确实是强撑着在跟楚国竞争，好几次差点撑不下去，咬牙才苦苦坚持了过来。</p>
现在的晋国也是最为团结的时刻，起码几个卿位家族没有太大的仇恨感，只要卿位家族互相不敌视，对外再苦再难也不至于被打得毫无还手之力。</p>
历史上的晋国取得了“鄢陵之战”的胜利，有余力却是暂缓了对楚国的打击，采取了智罃建议的疲楚之策，结果他们这一代人继续耗着。到了赵武执政时期的晋国占尽优势，前前后后还是花了四十年，付出了极为惨重的代价才让楚国认输。</p>
那个历史版本，郤氏被围攻灭亡，晋厉公被弑，剩下的家族忙着啃咬利益，哪有闲功夫去搭理楚国？</p>
所以不是历史上的晋国无力乘胜追击，或是疲惫到无法与楚国正面交战，压根就是各个家族私心太重。</p>
比起原历史，楼令这一版本的历史，晋国对楚国的优势更大，只是两个历史版本的晋国高层观念一致。</p>
什么观念？就是明明有余力，偏偏求安逸。</p>
对于从后世穿越而来的楼令来说，为了求安逸出现的反面教材简直不要太多。</p>
一战过后，协约国为了求安逸，面对德三的咄咄逼人一再妥协，绥靖政策的执行让德三重整了军备，蓄积实力在两个月之内横扫西欧。</p>
光头执政时期面对小日子步步紧逼，看到了双方的差距，明知道小日子亡我中华之心不死，仍旧选择步步退让，换来了什么样的结果？换来了民族全面不自信，真正开打之后更是信心全无。</p>
天朝建立之初，面对以老美为首的霸凌者集团，要是也觉得差距太大不敢亮剑，没有“打得一拳开，免得百拳来”的决心，新生的国家将会面临什么情况，反正不会比在半岛逼迫联合国军签订停战协议之后更好。</p>
现在的晋国，难的不是哪一方显得很差，更多的是打太久觉得累了。</p>
楼令并没有跟晋君周讲道理的心思。</p>
上一次，作为臣子的楼令对作为君主的晋周提了一个观念，他们在有条件的情况下，觉得艰难也咬牙坚持扩张，多挣一些家业，以后子孙败家，家底厚一些也能让子孙败得更久一些。</p>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