弹劾奏折留中不发,在有些大臣的眼中,那就是皇帝还没考虑好,也可以认为皇帝嫌弹劾的火力不够。 鸡毛蒜皮的小事也拿来说,就算查实了又能怎么样? 于是,弹劾詹士府官员,想要以小博大的弹劾奏折一下子就多了起来,弹劾的事项也越来越严重。 詹士府是明太祖朱元璋设立的机构,主要目的就是教育和辅导太子成长,这詹士府的官员对太子影响很深,人员选择最重要的标准就是德才兼备的端重之士。 为了预防汉武帝时期江充离间父子感情的事情再现,詹士府的主要官员都由在职的京官中选拔,有尚书、侍郎、也有翰林学士,除了有德有才外,还要能得到皇帝的信任才行。 洪武年间,詹士府初设,朱元璋亲自把关,这项政策执行的很好,太子也培养的很成功,可惜的是人算不如天算,太子朱标命短,挂的太早。 到了朱佑樘的这个时候,詹士府仍然设置,属官大部分也都是兼任,都有各自的工作要忙,负责教导太子读书的翰林学士,内阁大学士更是如此,都已经不再詹士府挂职,这个太子专属机构已经有点名存实亡了。 这次被弹劾的詹士府挂职官员其实都有点冤枉,他们大多数都没机会教导太子,连见面的时间都少,而负责教导太子的大学士,翰林学士很多不在詹士府挂职。 刚开始有人弹劾詹士府官员,只是少数人在投机试探皇帝态度,后来皇帝把这些奏折全部留中不发,弹劾的人越来越多,直指这些人教导太子不尽心,那就是项庄舞剑,把矛头对准了内阁的三位大学士了。 内阁首辅刘健当年是皇帝的侍讲学士,后来给太子上过课,现在是太子太傅;文渊阁大学士李东阳,现在是户部尚书、太子太保;至于最晚入阁的东哥大学士谢迁,他长期担任侍讲学士,詹士府詹士,是詹士府名义上的最高官员,也是教导太子时间最长的人,现在还是太子少保,教导太子责无旁贷。 眼见皇帝连续几天将弹劾詹士府官员的奏折留中不发,对他们票拟的驳斥意见不置可否,谢迁的压力最大,于是上表请辞所有职务,回家养老。 表面上就是把选择权给了皇帝,不满意我就让我走人,实际上也是逼皇帝亮明态度,不要继续纵容这股不良风气。 以他们对皇帝性格的了解,如果是这次得病以前,这位皇帝当然会选择后者,甚至这种事情都不会发生。 可是皇帝这次大病之后,行事风格变了许多,变得高深莫测起来,决策更加果断,看似鲁莽的决策好像都经过了深思熟虑,让他们三个辅政大学士都无法反对。 前面几年皇帝只是名义上的领导,实际上朝政大事都是他们三个处置,现在皇帝虽然不上朝,大部分奏折仍然按照他们的票拟意见处置,可是他们知道,现在的皇帝和以前不一样了。 果然,谢迁的辞表递交上去后,很快得到了皇帝的单独召见。 曾凡已经逐渐适应了皇帝的这个身份,但是仍然不太喜欢在正殿召见大臣,自己高高在上,下面的人低头说话,感觉格外别扭。 他通常都是在日常读书的侧殿会见大臣,双方都有座位,他坐在书桌后面,对方坐在书桌前方,有点类似后世的公司老板召见员工商量工作,只是老板桌换成了宽大的龙书案。 一番不能避免的叩拜礼后,谢迁入座,曾凡才说道:“谢爱卿不愧状元出身,文采斐然,你的想法朕明白,想要朕尽快表态,压下这股风波,可是我的想法你不明白!” “臣愚钝,还请皇上明示!”谢迁拱手请示道。 “自太祖建国至今已经一百三十余年,英宗土木堡大败被俘也有五十余年,大明承平日久,弊端涌现,我们这艘大船已经开始漏水,只靠修修补补起不了太大作用,如果不进行大的制度革新,以后只能眼睁睁看着它慢慢沉没!” “皇上欲革故鼎新,不知与这次事情有何关联?” “前朝变革失败居多,总结表面原因不外乎三点:政策过于激进;用人不当;朝廷中枢纷争,导致改革措施不能持久!”曾凡叙说自己的想法。 “表里相依,皇上如此说,那应该还有内里的原因,请皇上解惑!”谢迁马上明白了他的意思。 表面原因大家都知道,深层原因就众说纷纭了,皇帝的看法和态度也决定了改革的方向和深度。 “行政效率低下,财政枯竭是我们改革的动因,要解决这些问题,既有的官僚行政体系必须重塑,能者上庸者下,减少投机钻营之辈生存空间;王朝升平多年,土地大规模集中到少数乡绅地主,藩王巨贾手中,这些人有多种方法减免税收,有的还要需要朝廷供养,改革必然要大量剥夺他们的利益,这个群体人数相比总人口只是少数,但是力量庞大,朝廷的官僚大部分都来自这些利益群体,人为财死鸟为食亡,为了保住自己的利益,手段当然更会无所不用其极,这也是历朝历代改革失败的最根本原因!”曾凡的说法在后世早就是老生常谈的话题,在这个时代还是有些振聋发聩的效果。 “皇上见解深刻,臣不及也,唯有一颗赤忱之心,愿意粉身碎骨,为陛下解忧!”谢迁确实被这番话镇住了,离开座位跪下叩头表忠心。 谢迁祖籍浙江余姚,出身官宦世家,家里也是当地有名的大地主,也属于皇帝口中要触动的利益群体,改革的天然反对派,这个时候当然要表明态度。 曾凡不得不离开自己的位置,亲自上前搀扶起来,表演一次君臣相知的戏码。 皇帝能力再强,权力再大,也需要有得力之人愿意为之驱使才能做成事,既有能力还能互相信任的人不多,刘健年龄太大,李东阳要主持永乐大典的刊刻,他们俩还要主持内阁日常工作,谢迁才五十多岁,有能力有品行,正是他选中主持的改革人选。 “詹士府的官员多是兼职,借助这次弹劾事件仔细审查一下也是好事,你来负责重新选拔詹士府属官,不要局限于京官,我准备给你三到五年时间,替我出去巡视天下,探索改革良策,搜寻改革良才,太子将化名随你前往,读万卷书,行万里路,开拓视野,回来之后,由你辅佐太子主持改革大计!”曾凡语重心长的说出自己的安排。 没有调查就没有发言权,想要全面的改革制度,光靠闭门造车当然不行,有了好的改革方案还需要得力人员去执行,给他年时间去调查和准备,同时还能挑选人才,也算是一举多得。 “臣谢迁!必不负皇上重托!”谢迁又一次离坐跪倒。 当领导的好处就是不用自己干活,只需要动脑动嘴就行了,曾凡慢慢的适应了这样的生活方式。 自古皇帝都是在不断集权,哪怕自己不愿意操心政事,也不会放心臣子大权独揽,曾凡不担心那些,他的意念场笼罩下,内阁六部、京城内外没有多少事能瞒过他。 他把大部分朝政事项的决策权都下放到了内阁,只有特别重大的事项,或者内阁不能达成一致意见的事项再来麻烦他。 太子朱厚照每天午后过来找他汇报一次,主要内容就是听政的内容,自己的感想等等。 他的听政只是听,不明白可以让大臣解释,他还不能随便发表议论,也没有决策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