军中缺粮,如今夏季,瓜果野菜易得,士兵们便用野菜汤充作一部分军粮,省下谷物以便过冬。 因此霍雄虽然作为主帅,他和蒋英明跟前摆的也不过是几个蒸洋芋,一碟子肉干,一碗凉拌野菜和一坛高粱酒而已。 蒋英明端起坛子,为霍雄和他自己各倒了一碗酒。 “侯爷,我敬你,先干为敬。” 蒋英明端起酒来,也不管霍雄喝不喝,自己先一饮而尽。 霍雄没有端起自己的酒,反而拎着坛子为蒋英明满上,看着他再次一饮而尽,一连喝了四五碗。 喝吧,看着蒋英明不要命似的给自己灌酒,霍雄反而觉得这个人还有的救,这样喝酒无非是想要麻痹自己,忘掉痛苦。既然有痛苦,就说明这个人还有良知。 蒋英明一口气喝了半坛子的烈酒,此时才觉得内心的躁动被稍稍安抚了下来,每日萦绕在心头的痛苦被醉意取代,整个人都能轻松不少。 “侯爷,你知道吗?我把我的眼睛蒙住,口鼻堵住,就连耳朵也堵了起来。来边关的这几年,我将我整个人都包在一个套子里,不给你们任何人看,也不想知道听到看到边关的任何事情。” 霍雄听着蒋英明开始自言自语,也不打断他,自己端了酒慢慢的品着。 “我,我不能拿自己当个人看,那样太痛苦了。我将自己当做一只鸽子,一条狗,主子让干什么我就干什么。侯爷我蒋英明也是读了三十几年的圣贤书啊。我知道忠义廉耻四个字的啊我寒窗苦读几十年,为的是报效朝廷,报效国家。可是我都干了些什么啊?” 说到激动处,烈酒也麻痹不了的神经又一次被触动,蒋英明抱着头嚎啕大哭。 “这些年,我想过反抗,想过逃跑,可是我的寡母妻儿都在他的手里,我不能抛下他们不管啊” 如果先前霍雄还能平静的品酒,那在蒋英明说到自己的家人被控制的时候,霍雄端着酒碗的手就微微开始有些晃动了。 像他们这些手握重兵的将领在外,家眷一般都是要留在京城的。说好听点的是留在府里,其实就是留京为质的。 蒋英明怎么也是朝廷派来的三品监军,他的家眷,兵部和吏部自然是关注的,能被人扣起来,兵部吏部不敢言声的人,霍雄不敢再想 蒋英明看着霍雄逐渐凝重的表情,又给自己倒了碗酒。 轻轻地碰了碰霍雄手中的酒碗,蒋英明一饮而尽。 “哈哈哈,侯爷,你也怕了吗?” 蒋英明看着霍雄,露出嘲讽的一笑, “侯爷常年不在京中,自然不关心我们这些文官调动。你可知在我之前的几任监军,现在的境况如何?他们全都” 蒋英明用手指了指脚下的土地,又用脚狠狠的捻了几下。 霍雄看了,心中的大骇。 蒋英明曾偷偷的调查过,在他之前有四任的监军,这些人长则年,短则一年,都在西北军中任职。 这几人自西北军中回来之后,有的升职,有的外放地方。可都无一例外,在半年或一年之后就离奇死亡,往往还都是全家殒命。 有的是家中半夜失火,有的是外放途中被土匪灭门,还有的是全家皆染疫病,有的则是被仇家寻仇,杀害满门。 蒋英明起初以为是他们拿了霍雄的把柄,因此遭到了西北军的报复。刚到任的时候,他私下还偷偷查过霍雄父子。 可是不久,他就接到了皇上的第一条密令和妻子的家书。 密令只是让他知道自己的身份和注意忠勇侯的动向,家书才是蒋英明心头的痛处。 妻子在信里说了他们被软禁的生活,一应吃喝用度皆可称之为奢华,可是一家人就是被困在这一方小院子里,没有任何自由。 就连一双儿女读书,也是有人进来授课,不能去学堂。 就在这时,蒋英明才意识到,自己已经被人捏在手心里了。 “侯爷,你听了这么久,就没有什么想要问的吗?” 蒋英明又给自己和霍雄的碗里斟满了酒。 霍雄此时内心也是五味杂陈,脑中思绪翻涌混乱。 “你为什么这个时候跟我说这些?” 此时喝酒的人换成了霍雄,他端起酒碗大口的喝着。 “因为瞒不住了,也不想再瞒了。” 蒋英明虽然昧着良心欺骗自己,不去关注边关将士和百姓的状况,可他毕竟不是真的毫无良知的人。 他在意自己的家人,可那被串起来的稚儿头颅,也是别人家的命根子啊。 “事已至此,我左右不过是个死字,可我不想侯爷还被蒙在鼓里,被人当做掌心的玩物。” 或许是积压已久的心事被解开,蒋英明此时浑身轻松,继而又反问起霍雄来了。 “侯爷是什么时候发现我的?” 蒋英明自认为做事一向小心,况且这几年西北军与北境的并没有大规模的战役,他传递的消息并不多,也都不是什么重要的。 “当年找到的那具霍骁的尸体是假的,当初你为什么要说服北境人留下他?” 霍骁曾说过,当初他被抓,北境人是要杀掉他的。 是蒋英明不知道跟北境人说了什么,这才将他关押起来。 蒋英明仿佛已经遗忘了,思考了一会儿才开口说道, “好像也没有什么原因,就是惜才,这么好的将领,轻而易举的死在北境人的刀下多可惜。” “北境人就那么好说话?你三言两语就能让他们刀下留人?” 蒋英明的借口,霍雄才不相信。 “侯爷还真是”蒋英明轻笑道,“骗不过侯爷,我当时是只是想着,不能让霍骁死在我的面前,我就跟格木儿说了霍骁的身份,是格木儿打了霍骁的主意,想着留下他,将来战场上用来威胁您。谁知道霍骁这小子运气好,本事大,竟然让他逃掉了。这也算是老天有眼吧。” 蒋英明说着,端起酒碗朝着天上举了举,敬了一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