仇必先指挥的两艘二百料战船上,各有一门重型红夷大炮和一批可以曲射的大口径冲天炮。 这个年代的大明水师,尚没有战列舰的说法,即使有的战船上装备了重型的火炮,一般也是将其置舰艏的甲板之上,炮口冲前发射。 仇必先当然也是如此。 这样一来,两门重型红夷大炮,也就只能分装在两艘大船之上了。 杨振看了直摇头,但是受到船只条件的限制,目前的他也没有更好的办法。 仇必先亲自指挥的红夷大炮战船,第一炮打在了山城炮台旁边的石头墙体上,随后进入了新的装填过程。 而另外一艘紧随其后的二百料战船,也很快发出了怒吼,打出自己的第一发弹丸。 然而这艘战船上的红夷大炮打出的弹丸,显然越过城头而去,除了在城头上引起一片惊叫之外,没对城墙和炮台有丝毫的伤害。 但是看见这一切的杨振,心里面却顿时有了底气,自军重型红夷大炮的射程远远超过了朝人鼎足山炮台上的大将军炮射程。 “既然如此,还有什么担心的呢?” 杨振心里有了数以后,放下了手里的千里镜,开始命令侍从自己左右的郭小武和麻克清做好跟随自己抵岸战斗的准备。 穿戴甲胄,披挂弹袋,然后杨振与郭小武两人手持上了刺刀的燧发火枪,而麻克清则点燃了一盘火绳,抽出一支飞将军紧握手中。 与此相应的是,在海湾前方的炮声隆隆之中,张臣与张国淦、李守忠三个人各自带了几条装运火枪手的船只,已经驶入海湾,全副武装地进抵到了仇必先的炮船后面。 “都督,至此已经算是探明白了。鼎足山炮台上的弹丸,够不到我们,我们整个船队都可以进到海湾里了!” 负责管带整个船队的仇震海做好了剩余船只的阵前动员之后,回到了杨振的身边。 方才杨振所观察的情况,他不需要用千里镜也已经看得清清楚楚了。 令他满心自豪的是,他一直以为尚未长大但是深得杨振器重的儿子仇必先,居然指挥两艘炮船在前方打得有有声有色。 虽然重仇必指挥的先型红夷大炮,截止目前打出去的十几发弹丸,没有一枚正中鼎足山上的炮台,但是前几发的尝试过后,接下来的每一发弹丸,都重重地打在了面向海湾的鼎足山城墙体之上。 伴随着红夷大炮的每一声惊雷一般的轰鸣之声,鼎足山城石墙上都会出现一个碎石飞溅的坑洞。 最让他放心的是,自己的儿子显然已经摸透了火炮攻坚的诀窍,那就是不再去尝试直接命中敌人的炮台了,而是把炮击的重点,放在了打击面更大的山城石墙之上。 ——反正敌人的炮台暂时也威胁不到自军的战船,因此敌方炮台的存在与否,已经显得无关紧要了。 “好,下令吧,命令船队进入海岸,全员做好战斗准备!” 杨振话音刚落,仇震海正要下令,他们就听见哗啦啦一声巨响,对面海岸上高耸的鼎足山一段墙体,承受不住连番的重击整体垮塌了下来。 墙体上的巨石沿着山坡坠下,如同山体滑坡一般,发出巨大的声响。 而杨振等人经过了短暂的惊愕之后,立刻就听见了自己船队山呼海啸般的欢呼之声。 仇震海也趁机下令,一边挥动手里的北斗七星黑令旗,一边高呼:“冲进去,冲进去,我们赢了!我们赢了!” 虽然距离实际上的胜利还很远,但是仇震海所说的话,没有一个人有疑问。 随着仇震海的命令下达,已经几乎休息了一路的船工桨手们开始奋力划桨,一时间各条战船桨帆并用,乘风破浪如同离弦之箭,快速往海湾里面驶去。 而几乎就在同时,随着鼎足山城面对海湾的一段墙体垮塌,附近墙体上已经摇摇欲坠的炮台,在仇必先炮船随后的两发重炮轰击之下,终于轰隆隆一声彻底垮塌了下来。 炮台上的一堆人和炮,包括几面将领的认旗,也一起随着高高的山坡滚落了下来。 而这时,俞海潮所带的队伍已经欢呼着冲上了海岸,已经与正在赶来的江华岛鼎足山城守军前队交上了火。 俞海潮所带的水师队伍,虽然没有装备重型红夷大炮,但是他们的船上却有一批能发射开花弹的冲天炮。 所以一接战,冲天炮发射出去的开花弹,就将紧急赶来的数百朝人守军炸得人仰马翻。 而俞海潮亲自指挥的已经登岸的士卒手里,虽然没有装备张臣火枪营那种射程远胜朝人鸟铳火绳枪的燧发火枪,可是他们的手里却装备有一路小心护持的近战利器飞将军。 俞海潮带领的士卒人数虽少,只有几十个而已,但却打数百朝人守军畏缩不前,根本近不了身。 而随着张臣率领的火枪营如同饿狼扑食一般地跳上海滩,前来拦住登岸的朝人士兵,更是转身就跑,一哄而散。 崇祯十三年六月十一日傍晚,夕阳西下,已经退守到了传灯寺内的朝人最后守军五百余人,在他们的城守千总官安应昌的带领之下,向来到传灯寺外并表明了自己身份的杨振,开门投降了。 这个千总官安应昌,年约四十来岁,国字脸,络腮胡,身材高大,仪表堂堂,虽然是武人出身,但却毫无粗粝之气,相反,其举止文质彬彬,一副士人模样。 最让杨振感到意外和高兴的是,这个江华岛鼎足山城的守御千总官安应昌,竟然也能说一口流利的胶辽官话。 “大明征东将军左都督在上,末将鼎足山城守御千总官安应昌,实不知当面乃是大明上国征东将军左都督前来鼎足山城,以至于生出这般误会。” 在传灯寺里紧闭大门坚守了一大半个时辰的安应昌,早知道大势已去。 因此一听说杨振报出大明征东将军左都督的身份前来劝降,惊讶失色之余,立刻便叫人从传灯寺内打开大门,然后带头解下盔甲,放下鸟枪,来到传灯寺的山门外,五体投地地跪在地上,向杨振请降了。 “末将若早知是大明征东将军左都督亲自率军至此,末将必不敢,也必不会,令人发炮抗拒,惹怒天兵,酿成眼下局面。” 杨振一边看着跪在地上说着一口胶辽官话的朝人守将安应昌,一边在脑海里快速地搜索着这个名字,但却一无所获。 对于前世看了许多明末史料的杨振来说,大明朝崇祯年间的许多大小历史人物,他都有一些印象,不管印象深浅,或者正确与否,至少一提起来他都知道这些历史人物的存在。 但是对于一海之隔的李氏朝鲜,杨振还是有着不小的隔膜,对历史上明清鼎革之际的李氏朝鲜人物,他却所知不多。 而且他所知道的,有印象的,也都是李氏朝鲜文武两班大臣里面的主要人物,类似安应昌这样的江华岛御营守军千总官,他自是毫无印象。 但是,杨振却也知道,李氏朝鲜的文武两班大臣及其下僚官吏,基本上都是世官世禄的制度,贵族门阀世袭官吏的问题相当普遍。 而这个安应昌,既然能够在李氏朝鲜的所谓江都——江华岛上任职,并且率领五百御营鸟枪手和炮手驻扎在江华岛南部要地鼎足山城,怎么说也不应该只是一个普通人。 他本人或许是历史上一个无足轻重的普通人,但是他的出身,恐怕大有来头,或许他的家族里面就有自己听说过的大人物呢? 看着跪在地上五体投地毕恭毕敬的朝人千总安应昌,杨振决意先打掉他的侥幸心理,然后再细细询问,于是冷冷说道: “误会?呵呵,没有什么误会!我大明对尔国有再造之恩,尔国君臣却背叛大明,臣事满奴,更兼为虎作伥,助纣为虐,先是出兵助奴攻占皮岛,后又助奴杀我东江军民,历来忘恩负义鲜廉寡耻之辈多矣,却未有比尔国君臣更甚者! “本都督今番前来此地,非为别的,正是为了替天行道,讨伐不臣,正是为了报当年之仇!尔国君臣背信弃义,助奴攻占皮岛,杀我东江军民,就该想到会有今日!难道尔国君臣文武两班认为,我大明男儿会对此仇无动于衷么?” 杨振对投降自己的安应昌及其所部兵马,自是不会轻易杀掉,毕竟他也需要一些了解眼下李氏朝鲜内情的人。 但是,有些话他却不能不说,毕竟眼下在他麾下的各路人马之中,前东江镇将士所占的比重还是很大的。 这些人在东江镇存在的时候就与朝人的关系就不好,而当皮岛沦陷之际,朝人兵马助纣为虐,更是让逃出皮岛的东江将士对他们切齿痛恨。 杨振当然不会为了收降一批朝人带路党,就冷了或者伤了追随自己最坚定的那批前东江镇人马的心。 “这个,这个,大明征东将军左都督明鉴,末将只是小国王上御营中一介微末小将,左都督大人所说事项,皆是小国王上与议政府诸公所定之军国大事,末将职位卑微,实与末将无关。 “而且对于小国王上与文武两班当权诸公,背离大明仁德之天子,而改事化外蛮夷之奴酋,小国军民百姓之中亦多有非议者,末将心中其实也并不以为然,都督岂能一概而论,一体论罪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