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金海镇所处的地形环境,没有强大的船队是不可能有前途的。 也因此,一手抓枪炮生产,一手抓战船建造,是他从移防金海镇之初就定下来的两大战略。 其中枪炮弹药的生产,早已经步入了正轨,已经不需要杨振再劳心费神了。 如今战船建造的问题,也逐步打开了局面,这让杨振尤其感到高兴。 眼见杨振对沈志祥督办船政所取得的成效赞誉有加,张得贵、许天宠两个也赶紧在杨振的面前,对沈志祥这段时间以来的功劳苦劳一顿大加赞赏。 沈志祥听了杨振以及其他两位赞誉的言辞,心中自然更加高兴,一时笑得嘴都合不拢了。 如果不是时辰已经到了戌时,他恨不得当场领着杨振去港湾内看一看那些已经完成了试水试航的四百料战座船。 不过,还没等他开口提出这个请求,杨振的话头一转,已经向张得贵问起了别的问题。 而且是一口气问出了三个问题。 “老张,旅顺北城枪炮厂那边,有什么新的进展吗?登莱那边情形又如何?汤若望在潍县的隔离营可有什么消息报过来?” 张得贵是金海南路协守总兵官兼总镇府协理营务处总管,就其手上掌握的事权而言,他是杨振之下金海镇的第一人。 涉及金海镇内外上下的各种事务,除了造船这个事情不归他管之外,剩下的可以说都归他管了。 杨振有点担心他会因为一直坐镇在金州城,而耽误了其他方方面面的事务,因此得知战船造办事务一切顺利之后,很快就迫不及待地问起了他最关心的其他几件急务。 还好,张得贵一直都知道杨振的关注点在哪里,虽然人在金州城,但是并没有放松了对旅顺北城枪炮弹药生产的督促,而且也一直在跟留守旅顺口的方光琛、李吉等人保持联络。 “都督放心,旅顺北城制铁所、枪炮厂以及弹药厂等处,有潘文茂还有王守堂那老货坐镇,没有什么问题。 “年前十月里袁进从镇江堡返航的时候,不仅带来了都督的军令,而且又送来了一批俘虏人丁,他们在北城东西两侧又起了外廓城,建了几处新厂子。 “王守堂的那个儿子,叫王煅的,又照着之前都督叫人购置的那个天工开物里写的法子,起了好几座炉子,十几座炉子炉火日夜不息。 “旅顺北城军械库存放的各式枪炮,以及口内新港仓场里贮藏的各式弹药,早已堆积如山了,就是清虏伪帝黄台吉还有那个多尔衮一起来,都督也不必担心枪炮弹药的问题。” “那就好,那就好,那就好啊!” 杨振听了张得贵所说的话,连着说了三声“那就好”,与此同时他的心里也长出了一口气。 在离开旅顺口以后,尤其是在被清虏大军围困在镇江堡城内的时候,杨振最担心的,还不是粮草供给的问题,而是枪炮弹药的供给问题。 他很清楚,他现在之所以能在对清虏作战的时候保持一定优势根本原因在何处。 除了每一次作战他都是在依托对自己有利的地形地势作战之外,剩下的最大依仗,就是征东军枪炮火器的犀利了。 “就是——” “就是什么?” 杨振正高兴着,突见张得贵眉头一皱,苦笑着说了一句“就是”,杨振笑容一滞,连忙追问了一句。 “就是镇江堡那边战事一起,又加上黑水洋北部冰冻,老龙头那边,天津卫那边以及莱州湾一带浮冰严重,通航受阻,北直那边的煤炭与矿石过不来。” 张得贵见杨振笑容一收,怕杨振多想,赶紧把旅顺北城几处冶炼厂的煤炭以及矿石储备情况说了出来。 “为了这事,王守堂那老货,还有他那个儿子王煅,最近这段时间三天两头派人过来送信,跟我说再不想法子,他们不想停工也得停工了。 “他们还跟我说,到时候那十几座高炉要是都停工停产,一旦都督怪罪下来,那罪责都是我张某人的。都督你给评评理!” “原来如此,哈哈哈哈——” 听到张得贵苦笑着道出了实情,杨振心情一松,顿时哈哈大笑起来。 “这事啊,自然是怨不得你老张,但是也怨不得王守堂他父子。再说此事事出有因,而且本都督也没有那么不通情理。” 辽东湾、渤海湾以及黑水洋也即黄海北部海岸附近的冬季冰情,在明末的时候尤其崇祯年间,一直都很严重。 如果在夏天的几个月里没能储存下足够的煤炭与矿石,那么远离煤炭与矿石产地的旅顺口,到了冬季,的确会面临这些物资短缺的问题。 而这也正是杨振必须拿下镇江堡,然后拿下鸭江以东地区的原因之一。 因为那里不仅海量的高品质铁矿石,而且就近就有海量的高品质煤矿。 因此自己只有占领了那一带地区,然后把金海镇的焦炭与冶铁基地,甚至是枪炮弹药制造基地,设置到那一带地区,才能最终保证有源源不断的煤铁供应。 “不过你放心,本都督可以保证,这个问题很快就能解决,而且是一劳永逸的解决。到时候就不是他们催着你搞煤搞矿石了,而是该你催着他们建更多更大的焦炭厂、冶铁炉甚至炼钢炉了!” “都督的意思是?” 面对杨振的乐观与“大话”,张得贵一时有点摸不着头脑。 虽然刚才他是以略带玩笑的语气说出了王守堂父子的抱怨,但是他总管协理营务处已经那么久,其实也很清楚其中的问题所在。 其一,旅顺距离现有的煤铁产地太远。 其二,金海镇东南西北中五路水师营,虽然大小战船林林总总已有近千艘了,但是能够专门投入煤炭和铁矿渡海运送的运力十分有限。 平时,要运送移民渡海,到了有战事的时候,又要专司兵马输送以及弹药粮草补给。 所以金海镇下属船只虽多,但却根本没有几条船,是专门为制铁所下属的那些个冶炼厂所用的。 其三,大批量购置煤炭与铁矿石,也是一笔不小的花费。 这也就意味着,即使是夏天的时候,即使船队的运力有了保障的时候,张得贵也不可能完全放开了手脚,敞开了储备煤炭和铁矿石等等物资。 只是这些话,当着其他人的面儿,他也不好公开对杨振抱怨。 也正因此,当他听杨振这么向他保证,并且还保证一劳永逸的解决这些问题,顿时一肚子疑惑。 “呵呵,我的意思是,既然旅顺口没有煤矿没有铁矿,我们就叫制铁所到有煤矿有铁矿的地方去,就近解决煤铁供应的问题。” 杨振这么一说,并没有消除张得贵等人的疑惑,反倒是让他们更加疑惑了。 “都督的意思是,咱们派人直接到登莱去,到遵永去,就地采矿冶铁?” “什么登莱、遵永?我说的是安州,是铁山,是介川矿场!” 在场的张得贵也好,沈志祥、许天宠也好,他们的眼里要么盯着盘踞在辽沈的清虏,要么就是盯着隔海相望登莱以及北直,唯独从未好好审视过同样隔海相望的海东。 “那,那不是朝人的地界吗?!” “呵呵,那里怎么会是朝人的地界呢?或许以前是过,但现在不是了。从今往后,也不可能再是了!” 今夜与杨振一起议事的人里,没有一个朝人。 因此,他也就没有必要再遮遮掩掩,再给麾下朝人将领们留什么颜面了。 对杨振来说,那里若是没有自己急需要的矿产资源,那也就罢了。 然则,自己既然明知道那里有海量的煤铁资源,那就绝不能再错过。 包括几百年后鸭江口憋屈到家的国界线,也将从杨振这里彻底杜绝它出现的任何可能。 “都督好气魄!” “正该如此!” “若如此,自是不用多说什么了,那里既然叫铁山,想来煤铁必不会少了!” 面对杨振淡然而又坚定说出的话语,沈志祥、许天宠以及张得贵先是有些瞠目结舌,随即很快就意识到了杨振话里隐含的深意。 于是他们再次赞叹了起来,同时也没有人再觉得有什么不妥了。 见他们如此快的接受了自己的主张,杨振呵呵一笑,又向张得贵问道:“说啊,接着说,登莱那边,汤若望那个洋鬼子那边怎样了?有没有什么消息传来?” 张得贵见问,突然一拍脑门,赔笑道:“卑职真是老糊涂了,一说起枪炮弹药,就忘了说别的事情。” 紧接着,就将他所知道的登莱地区的情形一一说了。 “年前腊月二十几的时候,登州袁知府、越先生曾经派人过海问候都督消息,同时也有书信送来,登州府那边的疙瘩瘟已经销声匿迹了,但是莱州府潍县以西,青州府、济南府北数县,据说仍有阖家发病而亡的。 “越先生在写给方谘议的书信里说,因为湖广中原一带大乱,东来的流民就没断过,又因为咱们在潍县设了几个隔离营施粥救济,去岁入冬以来,从青州府到潍县,早已是人满为患,死人无数,也分不清是饿死还是病死的。 “至于汤若望那个洋鬼子,袁知府、越先生倒是对他相当赏识,相当看重,说他在潍县设立那些隔离营,对堵住疙瘩瘟继续往东来立了大功。当然,这是好的一面。” 说到这里,张得贵略微停顿了一下,看了一眼杨振正在专注倾听的神情,立刻就又接着说道: “另外都督你出兵镇江堡期间,袁知府、越先生也接连派人来了好几次,每一次都是借钱借粮,要不就是催促咱们,尽快派船从登州接走那些从隔离营里活着出来的流民。 “卑职都督之前的命令,这几个月来先后以借贷的名义,接济了他们四次,每一次都在万石以上,若不是咱们金海镇在九十月薯大丰收,备下了足够过冬的粮物,这次还真不知登莱会有多少人饿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