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弥陀佛…”胖和尚仍是一副礼貌模样。 只不过云奕并没有搭理他,而是熟练的收拾完最后的桌布,准备将木桌搬起,给人家掌柜送过去。 “福生无量天尊!这位师傅,请您行个方便,让一让,老夫要收摊儿啦。”云奕抬头看了一眼对面的人,然后又向前推了推手中的桌子,表示自己的意图。 然而,那个胖乎乎的和尚似乎并没有让路的打算。 “贫僧乃觉远,刚才看到道长您似乎对我佛有所涉猎。既然如此,何不前往寺内一坐呢?想必方丈与住持都会非常高兴。在寺里,佛像金身前共同探讨佛法,亦可算作一种难得的缘分啊。” 随着人群渐渐散去,那些原本停留在原地的和尚们也纷纷围拢过来。 壮壮有些心虚,但还是硬着头皮,跟着其他和尚一同向前进。 云奕丝毫不掩饰自己那鄙夷的目光,直接从周围众人身上扫视而过。 当然,他也注意到了壮壮就在这群人中,但并未表现出任何特别的反应,最终,他的视线停留在觉远的眉间。 “觉远大师,您这是什么意思?难道你们打算在这里动手不成?”云奕的语气带着一丝质问。 “当然不是,我们可是出家人呐。”觉远连忙回答道。 然而,这些和尚却继续慢慢往前,围得更紧了一些。 咻。 一道黑影从人群中闪过,在空中跳跃,最后落在云奕的肩上。 觉远一愣,这才发现那是一只看上去反正不瘦小的狸花猫,这不重要。 “道长你看,我们这些师兄弟们,可都期盼着你去寺里做客呢。” 云奕用手指轻轻的触摸着不听的下巴,“觉远大师着实让我有些犯难。桥归桥,路归路,我们传承不同,路子不同,只是老夫看得多些,仅仅是管中窥豹,谈不上深刻,实在不必浪费大师们的时间。” 不听仰起头,躲开云奕的黑手,甩了甩尾巴,轻轻的触碰云奕的脖子。 “云小子,这里面有三个和尚似乎不太一样。” 云奕这才知道为什么不听会在这个时候来找自己,他不动声色的用余光观察着,同时「灵气观」 直接开启。 最显眼的,仍是距离自己最近的觉远,身体四周被吸引的灵气并不是特别多,如果现在就是没有刻意控制的正常情况,那也就是四骨境的程度。 算上和尚不锻龙骨的修行方式,真要动起手来,云奕并不是很虚,只是不知道他的精神力强度如何,不到正式交手又难以体会分辨。 围上来的和尚,除了壮壮,还有六人,高矮胖瘦,看上去身材没什么相似的。 他们身上的灵气波动,一如既往,甚至比觉远要更弱。 不过云奕还是发现了其中有着些许不同的三人,全身被僧袍笼罩着,因为西谟的温度很高,哪怕是相对适宜的城里,裹得严严实实的依旧会不太舒服(点一下某位此时依旧裹得严实的姚某某),所以他们的双臂均暴露在外。 这三人周身的灵气虽然微弱,可那暴露在外的臂膀上,隐隐有灵气附着,而且那臂膀上的线条,隆起的肌肉轮廓,无比展示着他们的不同,与云奕自己也没什么差别。 “武僧?!”云奕的又问了一句。 - 关于西谟僧人的种类或者说等级,云奕曾经从壮壮那里了解过,这还得从壮壮作为和尚却没有法号这件事说起。 也正是因为这个话题,云奕才了解到了佛门中的一些规矩。 僧人分圣僧和凡僧两类。 若是按照修行境界的分类方式,修为达到十骨境之上者,称圣僧,其余的皆是凡僧。 又因为和尚最重要的修行是心境,也就是精神力,特殊的法术,让他们得精神力修为能够完全脱离体内的灵气和肉身强度的束缚,所以这个十骨境并非指的是灵气修为或是肉身的强韧程度,而是指他们拥有媲美正常十骨境修行者的精神力。 而凡僧与圣僧的界线是「见道」。 证得「见道」就是要破除了见惑,勘破了三毒,生出了无漏智——见道,现观智。 「见道」智慧也他们称做“超世第一智”,也就是说,得了「见道」,才有超世智,道般若。 佛法中所说的开悟见性指的就是证得「见道」,获得无分别的现观直觉定中智慧。 云奕曾私下跟不听沟通过,佛门中所谓的「见道」到底是什么,最后得到的推测是,「规则」。 可佛门的修行路子看上去有好几种,但最后的目的都是一样的,若是「见道」都是「规则」,又是互相完全不同的「规则」,那西谟的圣人境应该不会少。 直到云奕真的进入了西谟,才从亲身接触的信息中了解,西谟只有一位圣人境,那就是当世「佛陀」。 而圣僧的数量还有不少,这些人既然都证得「见道」,那么按照之前的推论,他们应该就掌握了「规则」,同样也应该是圣人境才对,这就出现了一个明显无法匹配上的情况,佛陀只有一位。 这个悖论,则在云奕从烛羽翎台寺正面接触过静念,又在琳琅阁内,从苟不理那里得到了些线索以后,有了新的答案。 “有没有可能,这些和尚所谓的「见道」,其实不是完整的「规则」,而是能够察觉并运用「万物生」施展手段?” 这个推测很大胆,有些超出了不听的认知,起码在它有限的记忆里,并没有同一个「规则」,能被不同的人掌握并运用的方法,况且这些人还没有触碰「规则」的境界。 只是,哪怕这个推论再不符合常理,也确实是能够解释现在这种现象的答案。 而想要修行至圣僧境界,要经过很长时间的善行和禅定、智慧的艰苦修炼,如此才有「见道」的可能。 不过,未「见道」前的任何善行和智慧觉悟都是有漏的、属世间范围的,「见道」之后就变成超世的、「彼岸」的功德和智慧,在定中才有无漏智。 按照壮壮的说法,「见道」后就是得道圣僧,再不会退转下堕,再不会产生违戒的恶行,已具有自生的息恶扬善之戒体。 至于凡僧,则也分为两种,「入道」凡僧和「未入道」凡僧,壮壮就属于后者,所以并未得赐法号。 这里面,对于善行和禅定、智慧的艰苦修炼,也分出来两条路子。 一种便是于寺里修行,每日闻钟而起,闻鼓而眠,闻板上殿,闻梆过堂,日日如此,月月如此,年年依旧。 朝暮课诵、布萨诵戒、上供、过堂、普佛,一尘不变,惬意却也枯燥。 只是它相较于另一条路来说,没什么风险,也并不劳心,更利于修身养性。 因为除此之外还有另外一条截然不同的道路,那便是武僧之路。 这些僧人在寺庙内所修习的不仅仅局限于佛经佛法,还包括各种精妙高深的武学招式。 经过长时间的刻苦修炼后,他们会离开寺庙,化身为行者,踏入滚滚红尘之中,继续他们的修行。 在这纷繁复杂的尘世间,他们将面临无数无法提前预知的复杂情形,遭遇形形色色的人,凭借着自身所学武艺以及对佛法的领悟去逐一应对破解,并借此来磨砺自己的意志和心境,追求更高层次的修行境界。 直至悟得「无我相」、「无人相」,方可回到寺庙,此时已是「入道」凡僧,得赐法号。 - “有点像吧,不过还不能确定,你要动手试试?”不听也有些赞同云奕的判断。 只不过对方不露手段,不显灵气,一时间无法分辨是悟得「无人相」回寺的行者,还是未入世的行者。 似乎是能听见云奕与不听在精神层面隐秘的交流,壮壮身边那位看上去皮肤黝黑而精壮的和尚,在觉远和尚暗示的目光中,往前走了一步。 “贫僧对佛法的了解不如师兄和方丈,但也想与道长交流交流,如果道长听不懂大乘佛法,贫道也略懂一些拳脚。” 那人的气势并不算很强,但是足够的坚韧,给云奕的感觉就好像可以打到,但是无法打死。 云奕皱着眉,思索着要怎么应对。 “我觉得这个和尚不太行,你肯定能胜。”不听抖了抖耳朵。 “我信了!”云奕挑了挑眉毛,抬起眼皮,没有看向略懂拳脚的和尚,而是看向真正觉远。 “大师,我本无意与你们发生冲突,不过泥人上有三分火气,不试把试把,你们倒是觉得我好拿捏?” 云奕扭了扭自己的身子,不听从肩上跳到一旁的木桌上,云奕同样也将身上的背囊和长歌剑取了下来,放在上面。 手摸到腰间的时候,停顿了一瞬。 “大乘佛法老夫怕是不懂,了解的都是小乘的东西,不过还不清楚武僧的修行,这里毕竟是在「圣灵根」上,我不出剑,也不取你性命。” 云奕抬起手,拇指扣在合拢的无名指和小指上,食指中指并齐,剑指指向那人,他再次用嘴巴,把对方捧了上去。 觉远微笑着,眯上眼睛,接着给黝黑的和尚使了个眼色。 那和尚动作缓慢,右手背在身后,左手抬起竖在胸前,微微鞠躬。 “贫僧觉悬!” 话音刚落,立刻化作一道土黄色的闪电,直奔云奕而去。 “道长,若是你能承受…” “砰!” 一股巨大的碰撞声骤然炸响,接着,又是一道土黄色的闪电,不过是朝着远离云奕的方向飞去,众人的耳边还在重复着声音的震荡。 云奕直起身子,拍了拍自己身上的衣袍,朝着身后桌上的不听摇了摇头。 围着他的七人,已去其一,其他两个跟觉悬一样的武僧,甚至不敢回头看云奕一眼,齐齐地追着觉悬飞出的方向,一边呼喊着一边跑去。 “若是没什么事情,老夫就先走了。”云奕重新开始拿起桌面上的东西,一旁的觉远这次没有再开口,眼前这个道士来路不明,而且似乎有些手段。 只不过脑海中顺利的情形还是没有如愿,云奕的耳朵动了动,不听的耳朵也一同动了动。 云奕停下了搬拿木桌的动作,如同痴呆了一般,站在原地。 不听蹲在云奕的肩上,尾巴垂下来,尾尖轻轻的摇晃着。 觉远艰难地吞了吞口水,额头上豆大的汗水如决堤的洪水般涌出,滑落眼角,刺激的他频频眨眼。 他自信地延伸出去精神力,想要通过这种手段和法术,来影响云奕的神智。 只可惜他不清楚云奕的身边还有个不听这样的存在,云奕从它那里学来的不少精神力的小手段、小技巧,这次无需不听亲自出手,他就能解决的干净。 云奕的嘴角以一个不起眼的弧度翘起,精神力织成的网,挡住了对方铺天盖地涌来的攻击,倒像是有钱人家不知道怎么使用,直接大量的金银砸过来一般。 挡住对方最猛烈的前两次攻击以后,云奕立刻将精神力化作尖锐的形状。 他和觉远的目的不同,觉远想要限制云奕,甚至控制云奕,但云奕只想要破除觉远的精神力法术。 变换尖刺的速度太快,以至于觉远第三次精神力的猛扑根本没有反应的时间,在不通过特殊法术观测的视角下,如同一整张布盖过来的精神力被刺穿了。 说它像布又有些不太准确,反而更像是一个水泡,戳出一个洞以后,破洞会迅速扩大,只不过水泡比他的精神力要更快些罢了。 不听的尾巴绷直了,云奕的身子也抖了一下。 他慢慢转身,目光有些警惕,表情也有些难堪和不情愿。 应该出现的场景,觉远和尚就算不意识昏沉,也应该面色难看并没有出现,他的身旁,此时站着一位一脸白须白眉的光头和尚,那头顶的戒疤都要包浆了一般,颜色深沉,人看上去慈眉善目的,但云奕不相信表情。 老和尚的手搭在觉远的肩膀上,此时的觉远也只是一脸的惊恐,呼吸也变得急促,双目甚至失去了神采。 “阿弥陀佛,道长年纪轻轻,倒是好手段。”老和尚看着云奕,那沙哑的声音,仿佛是破漏的鼓风,又像是磨砂的铜锣。 “贫道明尘,见过道长。”这一句招呼,再次激荡起空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