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 天还没亮,任小溪就起来了,点着油灯给自己梳洗打扮了一番,天微亮就坐在村口等着。 段一刀跟张如山来得也不算晚,等他们到了村口时,就看到任小溪整张脸都冻得通红。 “咱们得走过去,不想耽误时间就走快些,别落下了。” 段一刀同两人说完,转身就走了。 这还是任小溪第一次走着去县里,但她又怕这两个人不带自己,只能快步地跟在两人后面。 段一刀走在前面,走两步就得缓两步,回头看一眼二人。 “咱们走快一点吧。”张如山久未活动,也有些吃不消。 任小溪咬着牙一声不吭,走到县城的时候,不用看都能感觉到,脚底都磨了好几个水泡了。 “我到铺子那里去,回去的时候你们来找我。”段一刀说完,摆了下手就走了。 任小溪看着头也不回的段一刀,有些着急,“他就这样走了?” “别担心,我会带你见到人的。”张如山道。 任小溪只能点点头。 张如山带着人来到尤府,把背来的行李放置好后,同任小溪道,“你先在这里等着,我去问个消息,很快就回来。” “我也要去!” 任小溪不愿意留在这里,张如山没办法,只得把人给带上。 两人先是去了趟牙行,才去的县衙,衙差们知道张如山是秀才,一个个毕恭毕敬,还特意帮他寻来温师爷。 他们说话避着人,任小溪只能在远一些的地方看着,只见那个师爷面容紧锁,不停摆手,一度让她以为这事成不了了。 许久后,张如山才过来招呼任小溪,“走吧。” “能见到人吗?”任小溪急急跟上。 “能。” 在师爷的带领下,三人来到地牢门口,狱卒把牢门打开后,三人才从狭窄的阶梯下去。 一进到里面既阴暗,又逼仄,一股子潮湿,腐烂的气息扑面而来。 任小溪捂着嘴,胃里却是不断地翻腾,忍得眼泪都快冒了出来。 三人连着下了两层阶梯,温师爷边走边解释道,上面一层关的都是一些犯了小事的,下面一层关的才是犯了重刑的。 金少阳这种自然要关在下面一层。 等到下到最下面一层的时候,任小溪终于是没有忍住,大吐特吐了起来,从昨天晚上起,她就没吃东西,只能吐出一些酸水。 温师爷在一旁见怪不怪道,“第一次来这里的,都是这样。” 说完又看向张如山,笑着道,“张秀才倒是没什么反应。” 张如山故作镇定地笑了笑,他最近鼻塞得严重,什么都闻不到。 好不容易等到任小溪吐完,三人才继续往里面去。 上面一层的地牢是没有窗户的,下面一层更不会有没有,平日里全靠一小盏油灯来视物,越往里走,各种排泄物混和腥臭的气味叫人直上头。 任小溪面色发白,一路走过来感觉鞋底都是黏糊的,到了里面就连师爷也捂着鼻子有些受不了。 三人来到金少阳的牢笼前面。 金少阳看上去只是面容消瘦,并没有受什么伤害,反而背脊挺直坐在正中间,挡了一下眼,才看清面前的来人,“小溪……” “少阳哥!” 任小溪管不得那么多,两条胳膊伸了进去,金少阳连忙站起身,踉跄了一下才握住了她的手。 温师爷把油灯交给张如山道,“张秀才,我到前面去等着,有事再叫我。” “多谢温师爷。”张如山拱手行礼道。 两人客气了几句,师爷就离开了。 任小溪抱着金少阳的胳膊哭着道,“少阳哥,你不在了之后,再也没人在乎我了,他们都不理我,我阿爹阿娘也不理我,狗娃子走了后,我只能找东家,只有东家帮我,少阳哥,我要怎么办呀!” 金少阳把任小溪拉过来,低声道,“我们家门槛石的下面,你去挖开,里面有二百两的银票,晚点我写一封和离书给你,重新找个男人嫁了。” “不行……” 任小溪含着泪使劲地摇头,“不行,不行,东家说了,你不会死的,不准给我和离书,给了我也不认……” 任小溪看向张如山,眼神哀求道,“张如山,你救救少阳哥,求你救救少阳哥……” “小溪,不要为难他。”金少阳把任小溪的脸掰了过来。 夫妇二人说了许久的话,张如山才把任小溪给送了出去。 等到他回来的时候,金少阳又恢复成那副面无表情的模样。 “段夫子让我告诉你,你对少将军还能有用,他一时半会不会让你死的。”张如山道。 金少阳苦笑了一声,他从出生起就没得选,这是他能为自己争的最好的一条路,没想到,往后一生还是没得选。 “帮我谢过宋月华。”金少阳道。 张如山轻嗯了一声。 从地牢里出来,任小溪的眼泪就没止住过,张如山安慰道,“等过段时间,我再带你来看看他。” “嗯……” 任小溪用衣袖擦了把脸。 晚一些时候,两人又跟着段一刀一起回村子。 张如山到了村里后,赶忙去找了朱文言,这个时候学堂散学,朱文言在灶房煮粥,朱平安在灶口烧火。 “文言,你出来一下,我这里有事要同你说一声。”张如山面色有些不太好。 朱文言把锅盖上后,一边擦手一边问道,“怎么啦?” “是关于你叔父的……” 张如山今天陪着任小溪去了趟衙门的地牢才知道,猪倌早在去年前就被流放到了边州的古沙城。 “边州?古沙城?”朱文言面色刷地一下变白了,声音干涩道,“离此地多远?” 在县衙的时候,张如山问过温师爷,“马车两个月,流放过去,怕是得走小半年……” 灶房传出碗掉地的声音,朱文言转过头,就看到朱平安愣在了原地,眼泪大颗大颗地往下掉,“阿爹……” “不是关押五年吗?”朱文言喃声道,“都快到日子了,怎么又流放了。” 原因想想其实就能明白,张如山无奈道,“干旱年间,县衙也没粮……” “没粮就能随随便便把人给流放了!”朱文言气愤道。 张如山能理解他,只叹了一声。 朱文言一拳砸在墙壁上,“这都是什么世道,还有没有公理了,明明再过一年叔父就能出来了,就恢复自由了……” 等到发泄完,朱文言才问道,“你可曾同我叔母说过?” 张如山摇了摇头,他并不知道李红霞回到县城,只想着无论如何得跟朱文言说上一声。 “我回县城一趟。”朱文言说完就扯身上的罩衣。 张如山拦住道,“别急,你现在过去城门关了,是进不去的,明天我跟段夫子都要去县城,不如一起走也安全些。” 朱文言点了下头,走到灶房拉了拉朱平安的手。 “堂哥,阿爹会死吗?”朱平安颤抖着嘴唇问出了声。 朱文言擦了擦他的脸道,“不会,叔父知道我们都在等他,他一定会好好活着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