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哄笑声当中,大厅内的气氛达到了顶点,而一直从容不迫的艾格隆,则尴尬地低下了头。 他的表现被众人理解为害羞,于是许多人面带笑容,表面上是在揶揄少年人,但是内里却也包含着艳羡和祝福。 “殿下,您和特蕾莎公主相处的时候感觉如何啊?”这时候,亨奇少尉问。 完了,这个时候问这种问题,难道我还有别的回答吗?艾格隆心里吐槽。 如果他当面说出自己对特蕾莎的所作所为,怕是立刻会在一片嘘声中被卡尔大公轰走吧。 在众人的注视下,他不得不硬起头皮,说出了一串肉麻的恭维话,“特蕾莎是个非常惹人喜爱的女孩儿,即使忽略她的身份,她也非常可爱,而且她拥有一颗慈悲体贴的心,关注他人的感受,这一点尤其难得……我想,能够结识她是我此生最大的幸运之一。另外,我也非常感谢她为我所做的一切。” 艾格隆越说越感觉尴尬,但还是只能装作浑然无事地说了出来。 他没想到事情会演变成这一步,自己居然会公开在大庭广众之下诉说对特蕾莎的“欣赏”。 等等——这是不是特蕾莎预想好的?她猜得到会出现这样的情况?艾格隆蓦地心里闪过了一个念头。 应该不至于吧…… “您说得实在有些复杂……”一位军官眨了眨眼睛,装作有些迷糊的样子,“您能不能用几个最简单的单词来形容一下?” 呃……艾格隆尴尬地一下子说不出话来。 “好了,别再逗小孩子了,他们才这个年纪懂什么。”还好卡尔大公适时发话,替少年人打了圆场,“继续吃饭吧。” 军官不得不讪笑着向艾格隆点头致歉,然后大家继续热闹地用起餐来。 “殿下,您今后有何打算?”总算有人换了个问题。 “我目前还没有想好,因为我不知道自己擅长什么。”艾格隆笑了笑,“不过不管怎样,我认为我今后都会为造福人民而努力。” “好,那么……为人民干杯!” 艾格隆就这样,一杯一杯地喝下了酒。 虽然酒的口味非常一般,但是酒精终究不是唬人的东西,随着时间的流逝,他渐渐地感觉有些头晕目眩,就连说话的时候都有些卷舌头了。 不好……他心里骤然紧张了起来。 他最讨厌自己失控,哪怕在这个可以放松下来的环境也是如此。 “殿下,我有点不胜酒力了。”他连忙跟旁边的卡尔大公说,“请允许我停下来吧。” “还能站起来吗?”卡尔大公看了他一眼,然后问。 “勉强还行。”艾格隆老实回答。 “那好,站起来。” 艾格隆虽然有些不明所以,但还是顺从地摇摇晃晃站起来了。 这时候,卡尔大公也站起来了,他用左手拉着艾格隆的右手,然后举了起来。 随着他的动作,大厅里也恢复了安静,人们结束了交谈,然后疑惑地看着大公。 “我曾经率领有幸过你们,但可惜没有带你们得到辉煌的胜利,我很歉疚。”卡尔大公看着众人,然后略带着感触说,“好在上帝保佑,你们的努力,你们的牺牲,终于换来了一个好的结果,我们可以在这里欢庆和平,帝国也幸存了。过去的事情都已经化为云烟,所有的恩怨也归于尘土…… 毫无疑问,帝国未来将会面临新的挑战、新的敌人,但是属于我们的义务已经结束了,我们可以满怀庆幸地把它交给新一代人……现在,你们的莱希施泰特公爵,也是这一代奥地利年轻人的一员!”卡尔大公先是如此说,然后他向着众人下达了命令,“站起来,都向殿下致敬,也许终有一天他将为我们做到我们没有做到过的事情。” 卡尔大公的话,并没有立刻引来欢呼,相反在场的人们面面相觑。 虽然大家已经接受了殿下的存在,但直接把拿破仑的儿子叫做奥地利人,终归不太让他们适应。 可是卡尔大公并不是一个非常宽容的人,既然已经下达了命令他是绝对不会收回的,他目光在众人面前巡视,似乎想要找出那个人还在犹疑不决或者反对他的意见似的。 在他的强势压力下,很快这里的负责人亨奇上尉向艾格隆敬了礼,而有了人起头之后,他旁边的人们也慢慢地抬起手来敬礼。 从没有被一群人如此对待过的艾格隆,略微感觉有些不适,而且酒精也让他感到有些头晕目眩,但是他终究还是维持了镇定,接受了在场军人们的敬礼。 看来大公的威望确实足够高,而他居然愿意用这种威望来替自己背书,着实让人惊讶。 或者说,从这里也能看出他对特蕾莎的宠溺吧…… 看到众人纷纷致敬以后,卡尔大公总算满意地点了点头,带着艾格隆坐了下来。 而这场宴会也到了尾声。 用餐完毕之后,卡尔大公又和许多人交谈,听取了他们目前的苦恼以及家人们面临的困难,直到最后,他在军人们不舍的视线下,带着艾格隆走出了城堡。 艾格隆依旧脚步虚浮,他的脑袋晕晕乎乎,因此过去几个小时的精力犹如是做了一场梦一样。 但是旁边中年人沉稳的脚步声,让他清楚自己并没有做梦。 两个人一起走出了疗养院,来到了马车停下的河边。 现在已经是下午时分了,卡尔大公并没有立刻急着走,而是驻足眺望了一下河面上的粼粼波光。 “清醒了一点没有?”接着他问艾格隆。 “已经清醒不少了,殿下。”艾格隆小声回答。 “没想到你倒是真放得开,豁得出去,刚才一点异常也没表现出来。”卡尔大公微微点了点头,“看来你确实有些和年龄不相称的意志力——我该说恶劣的环境会锻炼人吗?” “也许也会毁掉人,殿下。”艾格隆回答。 “世界上总有挫折存在,有些人注定会命运坎坷,如果被毁掉了,那只能说明他一开始就不配承担大命罢了。”卡尔大公耸了耸肩,“弗朗茨,你要是挺过去了,你就会发现上帝留给你的东西并不会那么少。” “我也深信如此。”艾格隆肃然回答。 虽然因为酒酣耳热他脑中已经有些意识模糊,但即使这种时候,他心底里还有一丝冷静存在。 他知道自己在做什么,也知道自己想要什么。 卡尔大公又回头看向了远处,一座小桥孤零零地搁在了河面上,梁木已朽,桥墩上有些不知名的野花,栏杆也覆盖着茂盛的苔藓,一群鸭子在浅滩之间嬉游,或在多瑙河支流的河水中拨浪,越过了桥,就可以看见远处的几座农舍、那些造型简陋的房屋,由忍冬和铁线莲长成的绿色篱笆隔开,村庄的中心高矗一座小小的教堂。 整个画面恬静而又柔美,似乎是几百年也不会变的景色了。 “真漂亮。”大公脱口而出。 “是啊。”艾格隆点了点头。“非常漂亮。” 他并非刻意恭维,心里也是这么想的。 这是非常美丽的乡村图景,但是,他的内心永远也不会追求乡村生活的平静。 “奥地利是个美丽的国家,试着爱上她吧。”卡尔大公长叹了口气,然后对艾格隆说,“如果你能够诚心实意,她也不会辜负你的,上帝既然让你遭受了劫难,那必然是有其旨意,相信祂不会永远做弄你,只要遵从这项旨意,也许你还可以得到很多东西。” 艾格隆一下子不知道该如何回答。 遵从上帝的旨意?可是他都不相信上帝的存在。 “今天是一个好的开始,我看至少没有人反对让你做个奥地利人。虽然他们现在还不太适应,但是凡事都得有个开头,只要继续按照这条路走下去,终究是可以完成目标的。”卡尔大公看着少年人的脸,小声地嘱咐,“你今天的表现,让我相信你确实可以做到这一点,况且……还有特蕾莎帮你,应该非常简单。” “我非常感谢您和她对我的帮助,殿下。”艾格隆诚恳地躬下身来,向大公表示感谢。 卡尔大公好心好意把自己带到这里,为自己赢取人缘,还抽空讲了这么多自己的人生经验,他心里当然充满了感谢。 虽然不知道该怎么回报他,但是这笔恩情他会记在账上的。 “我听特蕾莎提到过,你是不是跟她承诺了会来拜访我们家?”卡尔大公突然问。 不是她邀请我的吗? 艾格隆本来想反问,但是马上反应了过来,连忙收住了口。 毫无疑问特蕾莎不愿意跟父母说是她邀请的,那就只好自己来承担这个“责任”了。 到了这一步,自己好像为了返还人情,也不得不承认。 等等,这也是特蕾莎想好的吗? “是的,我是跟特蕾莎殿下提过这个要求,她也答应了。”他顾不得想太多,只能如此回答。“但是我不知道什么时候方便……” “到冬天了,我们本来就没什么事情做,基本上都有空,你挑一个时间,然后提前通知一声再过来拜访就好了。”卡尔大公淡然回答,“特蕾莎把你夸奖了一番,所以把她母亲也惹起了好奇心,想要见见你。” 虽然不知道特蕾莎到底是怎么跟母亲说的,但是艾格隆总感觉有些尴尬,甚至羞耻。 “好了,时候已经不早了,我该送你回去了。”卡尔大公又朝他点了点头,“对了,特蕾莎最后托我问你一句,你答应她的事情还有一件,什么时候完成?” 嗯?什么? 片刻之后,艾格隆终于反应过来了。 “那我方便给她寄信吗?”他问。“我确实有些东西要给她。” “随便你吧,谁知道你们这些小孩子玩什么把戏。”卡尔大公不耐烦地耸了耸肩。“地址会有人告诉你的,好了,我们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