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下雪的金安,晶莹如玉,星河如梦。 远处的山,皑皑白雪的覆盖下,漫射出柔洁的光芒,勾勒出诗画般的傲然醉韵;近处的城,满天夜雾的弥漫中,燃点着斑斓的灯火,畅叙着冬日里的绝美幽歌。 枝头残雪,历历有音; 霓虹摇曳,悠悠之光。 这座藏于大山的小城,只有在冬天才能感触到他的美丽和深沉。 街道上车辆碾压着融化的积雪缓慢前行,三三两两的行人裹紧衣服脚步匆匆,寒风吹起的雪花在昏暗的路灯下曼舞,热气腾腾的饭店里传出狂野的叫喊声,不时传来几声犬吠和鸟叫,在空旷的山谷中悠远回荡。 送走俩人,乔岩看着瑟瑟发抖,哈着热气的姜甜不由得发笑,道:“大冬天的,穿什么裙子,冷了吧。” 姜甜瞬间停止哆嗦,挺直腰板一本正经道:“不冷啊,刚吃了火锅,身上正冒热气呢。” 乔岩窃笑,回头准备拦驶过来的出租车,姜甜一把拉住他道:“今晚吃得太多了,我想走走。” “疯了吧,你家那么远,又穿这么薄,回去就冻感冒了。再说了,他们给了这么多东西,总不至于提回去吧?” 姜甜撇了撇嘴,算是默许。 坐着出租车回到红星机械厂家属院,姜甜下了车有些不舍地看着乔岩道:“时间还早,要不去我家坐会儿?” 乔岩抬头看看亮灯的家,笑了笑道:“算了,下次吧,回去早点休息。” 姜甜深情地望着他,咬着嘴唇欲言又止。突然道:“你等一下,我马上下来。” 说完,不管乔岩同不同意,蹬蹬蹬提着东西跑上了楼。他不知对方卖什么关子,点燃一支烟,踩着松软的积雪来回踱步。 几分钟后,姜甜飞一般的出现在面前,一脸兴奋拉着他的手道:“走,我带你去个地方。” “去哪?” “别问,去了你就知道了。” 俩人奔跑在黑黢黢的红星厂内,穿过车间,越过球场,进了一间早已停产的厂房内,爬上旋转楼梯,推开一扇铁门,来到空旷的楼顶,姜甜奔跑在一尘未染的雪地里,开心地转起了圈,道:“这地方怎么样?” 红星机械厂依山而建,而这处厂房位于半山腰上,站在这里可以俯瞰全城夜景,灯光璀璨,美不胜收。 乔岩小时候经常来这里玩,但进不了核心区域,没想到还有如此美妙的地方。哈着热气道:“挺不错的,你经常来这里玩?” “嗯,小时候我爸妈工作忙,他们上班了,我哥经常带我来这里,一玩就是一整天。原先我们还搭着小房子,特别好玩。” 乔岩很好奇她的家庭,问道:“你兄妹两个?” 姜甜点点头道:“我哥叫姜川,比我大三岁。” “可以讲讲你的故事吗?” 姜甜笑容渐渐消失,乔岩见状,连忙道:“对不起啊,我就是随便一问,没别的意思。” 姜甜来到房顶边上,扶着栏杆望向远处沉默片刻道:“没什么,既然你想知道,告诉你也无妨。我老家是山东的,我爷爷大学毕业后进了北京市303机械厂工作,当年备战备荒,就主动请缨带着设备来了金安县,组建了红星机械厂,就在此扎下根。” “来金安县那年,我爸才两岁。后来长大了,我爸也考上了四川大学,本来有机会留在成都的,结果我爷爷病重,他就跑回来了。当年,我爷爷病逝。我爸看着我奶奶孤苦伶仃,就子承父业在红星厂上了班。” “我妈和我爸是大学同学,两人在大学时候就好上了。我爸回来后的第二年,她就从四川追了过来,留在了金安县,再没离开过。” “后来,红星厂搬迁到省城,他们有机会一同前去,可我奶奶死活不愿意走,没办法,我爸妈再次留了下来。我上小学六年级那年,奶奶去世,红星厂倒闭,退出了历史舞台。” “后来金安县接管了红星厂,任命我爸为副厂长,一直到现在。我爸名义上是副厂长,其实就是看大门的,看场子的,因为大部分人都自谋职业了,他还苦苦坚守着我爷爷当年建起来的厂子。” “这些年,红星厂就靠出租厂房养活着上百人,我爸还有点工资,每个月两千元,其他人只能交养老保险。家里生活困难,我妈为了生计,去学校当民办教师,后来被清退了,只好去摆地摊,做保洁,现在开着一家茶店,够养家糊口了。” 乔岩听了异常震撼,这是什么样的家庭,梦幻而惨烈。惊叹她爷爷的奋不顾身的勇气,敬佩她父亲矢志不渝的坚守,感慨她母亲不离不弃的隐忍,谁能想到,在这偏远落后的山沟沟里隐藏着一家子高级知识分子,为祖国的事业奉献了一生。 这话放到现在听起来很假,在那个年代却是铮铮铁骨,掷地有声。 在讲述她的家史时,姜甜没有了往日的灿烂笑容,反而很淡定从容。眺望远方,目光坚毅,继续道:“可能你觉得我爸妈没出息,当年的天之骄子却淹没在时代的洪流里,有些事是无法改变的,他们曾经也想做出改变,但时代早已淘汰了他们。其实吧,我觉得挺好的,不管在哪里,和相爱的人在一起,就知足了,不是吗?” 乔岩点燃烟,感慨万千道:“一代人有一代人的使命,我们不能用现代人的思维去评判他们那一代人,我听了对你父母肃然起敬,尤为敬佩。那你老家还有其他人吗?” 姜甜拿起冰冷的手凑到嘴边哈了哈道:“我爸是独生子,我爷爷很早就出来了,好像还有个二爷爷,从来没来往过,基本没什么感情。十年前我爸回去过,我没有。我妈姐弟三个,她是老大,还有个妹妹和弟弟,小姨嫁到云南,小舅在成都,开着一家火锅店,生活过得紧紧巴巴。我妈隔几年回去一次,距离上次回家,已是我上大学那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