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声雷响,天空下起了雨。 初夏的雨,比春天的雨来得及,一会儿功夫,整座城市伴随着电闪雷鸣被大雨笼罩。 乔岩一路往西行驶,而杨清泉则一路往东,俩人在某个路段擦肩而过,彼此却不知对方前往何处。 不过,他们都是为了同一件事而奔波。 时隔一个多月,杨清泉接到老领导孔景龙电话,约他此时此刻见面。见面的地点颇有讲究,夏州市第二招待所,简称夏州二招。 夏州二招名字听着土气,但已经存在了六十多年,和省政府几乎同时成立的。什么富丽堂皇的五星级大酒店,在其面前照样黯然失色,省政府的日常接待都在此。因地处权力中心,也让这里蒙上了神秘色彩。 有第二招待所,自然就有第一招待所,夏州一招在省委那边,比二招又高了一个层次。 抵达夏州二招,杨清泉下车时刚好响了一声巨大的雷,吓得他本能地蜷缩,双腿发软。抬头望着天空,乌云密布,黑山压顶,雷雨交加,仿佛有人在渡劫。他不禁寒颤,这是暗示他的劫数来了吗? 杨清泉顾不得打伞,快速跑进门厅。由于雨下得太大,门口积了一摊水,踩过去刚好没过鞋跟,雨水灌进了鞋里,袜子全湿。 杨清泉无暇顾及这些小事,也顾不得和微笑服务的服务员打招呼,本身就认识,这要在从前,肯定会寒暄几句。乘坐电梯来到三楼,刚出电梯,就看到副秘书长于东恒在焦急地等待。 “怎么才过来,老板都等得不耐烦了。” 杨清泉保持平和心态,道:“突然下起了雨,路上堵车。” “哦,那赶紧进去吧。” 杨清泉一把拉住于东恒,小声嘀咕道:“老板这时候见我什么事?” 于东恒回头看着他,欲言又止,道:“不太清楚,刚开完会就让我给你打电话。” “哦,聊工作吗?” “这……你还是进去见了问他吧。” 走到门口,杨清泉拍打了下身上的雨滴,深呼吸一口气敲门进去。只见孔景龙斜靠在沙发上,手里拿着《南江日报》认真阅读着。他走到跟前,小声道:“老板,我来了。” 孔景龙没有回应,继续看着报纸。杨清泉尴尬地站在那里,进了水的鞋极其不舒服,本身就有脚气,再让雨水这么一泡,加上房间里热,奇痒无比。 约莫四五分钟后,孔景龙才蠕动了下,缓缓抬起头,眼神凌厉看着他,猛然将手中的报纸甩到他身上,咬牙切齿地道:“杨清泉,我对你太失望了。” 杨清泉已经做好了挨批的准备,弯腰将报纸捡起来放到茶几上,避开眼神继续站在那里,像犯了错的小学生般。要是学生倒也罢了,犯了错还能饶恕,可现在,面前的老师能原谅他吗。 孔景龙努力压制着心中的怒火,拿起桌子上的烟点燃,闷声道:“站在那里干什么,坐吧。” 杨清泉坐下后,心里万分委屈,道:“大哥,到今年,我跟了您整整十六年,从一个小科长到如今的董事长,路途遥远,道路曲折,经历了多少风风雨雨,迈过了多少沟沟坎坎,一步步走到了今天。在我心中,您不仅是老领导,还是老大哥,跟亲人没什么区别,没有您,哪有我的今天。” “这些天,我总是在回忆过去,想起华同集团辉煌且艰难的那些年,咱们连续吃了一个月的方便面,都快吃吐了,在深山老林里遇上了比今天还恶劣的天气,突如其来的洪水差点要了命。到上面跑资金,蹲在人家家门口一等就是好几天,一步也不敢离开,就吃住在车里。华兴改制的时候,上千号职工堵在门口,咱们一家一家做工作,鞋都磨破了好几双……” 杨清泉说这些的时候,孔景龙的眼神明显柔弱的许多,夹在手指中的烟已燃烧殆尽,长长的烟灰终于承受不住掉落下来。他起身拍了拍衣服,将烟头丢进烟灰缸,语气平和地道:“好了,说这些有什么用,都过去了。” 杨清泉则越说越激动,试图通过回忆往事唤醒孔景龙,告诉他唇亡齿寒,不管犯下什么错误,在这个时候不能撇得干干净净,而是要拉一把。 杨清泉擦掉眼泪,哽咽着道:“大哥,我知道我做了很多不可饶恕的事,犯下无法原谅的错误,到了这个时候,我无依无靠,只能依靠您了。务必得拉我一把,给我一次改过自新的机会。” 孔景龙何尝不想帮他呢,但眼下局势,自身都难保,哪还顾得了别人。身子微微前倾,眉头紧蹙道:“清泉,不要怪我,这事真帮不了你。今天下午,谭省长找我谈话了,语气很严厉,只字没提你,但处处在说你。分管领域出了问题,要求我务必高度重视,严格管理。” “我也侧面打听了下,上面对你的态度很模糊,尤其是省委毕书记,至今都没表态,但他是在内参上签过字的,说明态度始终如一,严格按照批示精神落实。” “省纪委兆明书记,之前还在一起吃饭,自从办开你的案子,就见过一两次面。每次约局不是有事就是开会,态度很明显,在刻意回避。今天晚上,我说见见面吧,他说有事不方便,到了这个份上,已经说明了一切。不是我不保你,我也无能为力了。” 杨清泉不甘心地道:“大哥,不能放弃我,很多事我都处理得天衣无缝,他们抓不到任何把柄的。只要没有证据,量他们也不敢把我怎么样。” “真的吗?” “真的,一些违纪的小事可能存在,但大事都处理得干干净净,绝无破绽。包括上面照片的事,已经处理妥当。” 不提这事还好,一提就来气。孔景龙怒目圆睁瞪着他道:“瞧瞧你干得什么些破事,还能让人拍下照片,更无法理解的是还能流传出去。我知道这件事后,已经对你动了杀心。一旦公布出去,甭说你,我都无法自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