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棠痛痛快快地睡到了第二天日上三竿的时候。 起床时,葡萄早已将她的衣裳烘暖了,放在炕边。门边的灶台上烧着热水,温着小米粥和羊肉馅的包子。海棠用热水洗漱完毕,吃过早饭,舒舒服服地走出房门,在院子里一边晒着太阳,一边活动着手脚。 这几天熬夜厉害,白天她也没闲着。除了内功训练坚持了下来,每日的刀法、鞭法锻炼都停止了,跑步时间也比平日减少了一半。如今大事已经忙完了,她也该将自己的练武计划重新执行起来了,不能半途而废才是。 从前她感受可能还不是很明显,只觉得练武之后,自己力气大多了,身手也好了,就算一个人出门,遇上个壮汉从身边走过,也完全不感到紧张。但这回连续熬了七天夜,她虽然会觉得疲倦,但状态却维持得相当好,比从未正经习过武的祖父海西崖,还有习过武但没练过内功的哥哥海礁,都要强上好几倍,她就知道了内力的好处。 考虑到她如今是一个小官宦人家的女儿,将来若是不待在边关,而是长期在内地生活,也没多少需要她施展身手的机会。练武是为了给自己多一点选择,多一点自保的底气,而内功则能让自己的身体更加强壮康健。对她而言,内功似乎比需要使用兵器的武技更加实用一些。 海棠心里琢磨着,要在内功练习上花更多的时间和心思,身体已经自行活动开了。她绕着院子跑了二十圈,打了一套拳,又取了木刀出来练了两遍刀法,感觉身上暖暖和和的,气血充盈,便回屋擦了汗,换了身衣裳,往前头正院去。 祖母马氏刚刚见过兄长马舅爷打发来说话的婆子,知道杜伯钦被抓给长安前卫上下带来了很大的震憾。虽然大家都预感到,早晚会有这么一天,可这一天这么快就到来了,快得所有人都没准备好,自然难免要惊慌失措的。 那些曾经与杜伯钦关系密切的将领、武官开始担心自己是否会受到牵连;过去与杜伯钦关系平平甚至不和的人则开始打起了即将空出来的官职的主意;就连马舅爷这样的边缘人士,也有些沉不住气,想要趁早浑水摸鱼,给自家人谋好处了。 马氏只能再次提醒兄长,不要轻举妄动,心里却实在没什么底。 虽然兄长不是糊涂人,但嫂子却没聪明到哪里去。马氏认为,兄长早晚还是会受到嫂子与二侄子的影响,做出些蠢事来的。 海棠进门的时候,马氏正嘱咐马婶:“去额大姐那儿说一声,让她提防着些,不管大嫂和马路升两口子找她说啥,她都不能轻易答应!眼下是啥时候?长安城里肯定要乱一阵子的,不知道会有多少个官儿落马。就算她是周家人,也不好随便掺和人事任命。他们三房如今正麻烦缠身哩,可别再惹出啥祸事来了!” 马婶一脸的肃然:“太太放心,老奴定会跟姨太太说清事情轻重!” 海棠目送马婶离开,回头笑着向马氏请安问好。马氏问她可睡足了,是否吃过早饭,得知她一切都好,便笑道:“你哥哥还在睡呢。额瞧他要睡到吃午饭的时候咧。这么大一个人,瞧着人高马大的,没想到还不如你一个小女娃耐造!” 海棠笑说:“这不一样。哥哥这几天日夜都在忙活呢。他可是主力,干的活比爷爷都多!我就不同了,只需要帮忙干一小部分的活,每天还能好吃好喝的,日日睡足三个半时辰,当然不象哥哥那么累啦!” 马氏叹道:“他还不到十五岁呢,就先干起大人的活来了,既没有俸禄,又升不得官,额想想都觉得他吃亏!偏你爷爷最是守规矩。额让他给你哥哥在都司谋个缺,哪怕只是挂个小兵的虚职也好,起码每月也能领一份钱粮,不至于白干一场,可他无论如何就是不肯答应,非说这不合规矩!额不知道啥规矩,可将来他在衙门里做事忙起来了,还不是照样要叫孙子去帮忙干活?难道这就合规矩咧?!” 海棠干笑着转移了话题:“爷爷还没回来吗?” “没呢,早上镇国公府还打发人去都司替他告假去了。”马氏哂道,“若不是老国公发话,他连这半天的假都不肯请咧。不过镇国公府来传话的人也说了,吃过午饭你爷爷就会自行去都司衙门上差,晚上再去镇国公府用饭,叫额们不必等他。” 这么说,海西崖除了去都司上半天班,今天剩下的时间都要在镇国公府度过了? 海棠回想起他们祖孙三人从那几大箱账簿里发现的情报,觉得爷爷这么做也是正常的。 不过有一点很奇怪。 她问:“爷爷要向都司请半天假,还需要镇国公府打发人特地去说一声吗?这不是直接跟周四将军打声招呼就能行?”周四将军如今在陕西都司里任指挥同知,正是海西崖的顶头上司。 这个马氏就不清楚了:“周四将军大约是有别的差事要忙活吧?请假这点小事,哪里用得着劳动他的大驾?!” 午饭的时候,这个问题有了答案。 周四将军一大早就带兵去了长安前卫,封锁住整个卫所。据说杜伯钦招出了不少东西,因此都司需要尽快将涉案的武官捉拿归案,相关的证据也要封存起来。 杜伯钦落网后,表现得似乎十分配合。他不等都司与长安府衙严加审讯,就主动招供了不少东西,虽然大多数是长安前卫里与他关系不太密切的将领官员们的黑历史,但罪行都是真的,罪证也是实打实的,全都是他从前故意留存下来,预备用来铲除异己的,没想到如今先被他用来自保了。 长安前卫里的异己告发完后,杜伯钦还开始告发其他卫所将领的黑历史了。 他与孙家勾结已久,没少在暗中搜罗这些黑材料,本来是不打算这么快就用上它们的,但如今他已走投无路,为了给自己争取更多的时间,让自己能等到京中盟友孙家的救援,他只好把这些黑历史都利用起来了。只有把长安城里的水搅和得更浑一些,他才能为自己谋算到一线生机。 陕西都司抓人的行动只维持了不到三天。长安前卫的的人抓完后,他们就没有再动其他卫所了。杜伯钦招出来的东西,镇国公府全都暂时封存了起来,留着日后再议。 这是与陕西都指挥使商量后,所作的决定。 杜伯钦明显不怀好意,想要拖更多的人下水,在长安城中挑起纷乱。镇国公府与陕西都司又怎能如了他的愿呢? 就连黄知府那边,听了老军师的劝说后,也没有再坚持除恶务尽。 反正罪证都是现成的,等解决了杜伯钦,陕西都司再重提其他人的案子也不迟。 到时候该查的查,该罚的罚,做错了事的人自会受到惩戒。可那时候,镇国公府就有足够的时间去应对边军内部因此而产生的动荡了。 而相应的,那些自知有罪的将领们,看到镇国公府的态度,也该知道要怎么做才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