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入观超过十五年,虽然年纪不大,但却是观中前辈级别的人物,心志坚毅,连在陈言面前脱衣裉衫都不带脸色变化的。 可此刻,这小小的一筒吃食,却让她心理防线受到了极大的冲击! 观中禁荤,乃是明文规定的道条! 可要她一口拒绝,那筒中散发的浓郁汤香,却让她开不了口! “出去!” 一声冷叱,蓦地传来。 陈言愕然转头,只见一个身着泥色道袍的高挑身影出现在院门处,一张白净的脸庞上,原本眉目如画,但此刻却因挟上怒火而透出一股凌厉。 陈言也算是见惯世面之人,但初见这女道的刹那,竟然心中升起一股寒意,不由一惊。 对方那股子透出来的冷冽之意,竟让他有种当初初见唐韵时的感觉,好生威严! “观主!” 昙贞仙姑一惊看去,慌忙跪了下来。 周围道姑也纷纷跟着下跪,不敢抬头。 那中年女道看也不看她们半眼,两道眸光只盯着陈言,缓缓道:“扰我观中弟子清修,即为邪魔,出去!” 众人见她动怒,哪敢说话,把头埋得更低了。 太后见势不妙,忙道:“陈相只是无心之失,非是有意……” 中年女道竟直接打断她的话:“若非看在太后面子,邪魔歪道,早已拔剑斩之!” 陈言登时动容。 抢太后的话啊!她这能忍? 然而太后居然闭上了嘴,既没动怒也没追究! 陈言这下是真的懵住了。 玄娲观再怎么说有大功,也不至于让太后都不敢追究其不敬之罪吧? 中年女道见陈言没有要离开的意思,双眉一挑:“不想自己出去,那就扔出去!来人!” 她话音一落,跪地的道姑瞬间跳了起来,纷纷围住了陈言和张大彪。 张大彪哪会容他们碰陈言,挡在后者身前,左手按上腰间刀柄,便要动作。 “慢!” 陈言一抬手,按住他肩头。 “要扔本官,也得给个理由。”陈言从张大彪身后探出头来,“这位仙姑说下官是邪魔歪道,理由呢?” “本观禁荤,你以肉食诱我观中弟子,坏弟子道心,不是邪魔歪道是什么!”中年道姑冷冷道。 “这话恕下官不能赞同。”陈言不慌不忙地道,“下官只是在帮贵观仙姑磨炼心志,谈何雅魔外道?” “还想巧言狡辩,真当我不敢杀你?”中年女道怒容瞬间再升三分。 “怎么?仙姑仗恃武力,便可蛮不讲理了?”陈言一声冷笑。爆脾气的女人他见过不少,但这女人真是开了他眼界,他哪还会跟她客气? “我今日便是蛮不讲理,你又能如何!”中年女道怒喝道,“来人!剑!” 院外一个娇小身影飞快地跑了进来,双手捧着一把连鞘长剑,奉到她身侧。 沧! 中年道姑反手一抓剑柄,长剑出鞘,直指陈言! 太后花容变色,惊呼道:“观主莫要冲动!” 陈言却一把将张大彪拉到身后,拿着那竹筒昂然站到前面,道:“有种你就杀!我倒要看看,玄娲娘娘在上,可会接纳你这种不论黑白、肆意逞杀的穷凶极恶之徒!” 中年道姑怒不可遏,长剑微微颤抖起来:“你!” 陈言冷笑道:“杀啊!就让娘娘看一看,你这种打着她旗号做恶之人,究竟是什么嘴脸!你要是能修行得道,除非娘娘她瞎了眼!” 太后和怜珠都吓得脸色惨白,眼看着那剑尖就离陈言不到一臂之距,心都跳到了嗓子眼。 这不自己找死么!本来人家就生气,他还在这故意挑衅! 殊不知陈言这番言语乃是暗藏玄机,要是一味争论,对方很可能忍不住一剑捅过来。但对方乃是修道之人,笃住玄娲娘娘那套神鬼之说,他故意提这些,反而是在不断提醒对方,对方若要乱来,对其修行有碍。 果然,过了一会儿,中年道姑不但没刺过来,反而长剑慢慢放低。 “行,你说我蛮不讲理,蛮从何来!”中年道姑咬牙切齿地道,“若说不出个所以然来,我即刻送你往赴九泉!” “先答我一个问题——观主为何要禁荤腥?”陈言冷冷道。 “这般诱人物事,使人沉迷物欲之内,道心不稳,自然须禁。”中年道姑寒声道。 “那观主为何不禁言语?”陈言冷不防来了一句。 “废话,言语又不坏人道心,为何要禁?”中年道姑从牙缝里迸出这几个字,又有点控制不住想出剑。这家伙净说些莫名其妙的话,简直就像是在逗她! “错了!言语之力,倾国亦可办到,为何不能坏人道心?”陈言沉声道,“设若我叫上一千人,围住你这玄娲观,让他们每日在这辱骂你等,观主敢说诸位仙姑道心可绝不受到影响?” “这……”中年道姑一时语塞。 且不说别人,她肯定受不了。要是有人敢一直辱骂她,她绝对拔剑出去砍人! “所以说,言语亦为可坏人道心之物。但,言语若禁,便无法传令,亦无法传道。”陈言放缓了语气,“皆因言语乃有其好的一面,贸然禁之,实为不智。同理,荤腥亦然,它可养人之躯,健人之体,强人之力,活人之智,岂可一味以邪魔视之?” “你……你……”中年道姑怒瞪着他,却不知道如何反驳。 “退一万步说,纵然荤腥乃是邪魔,乃是修道者的敌手,观主又为何要禁观中弟子触碰之?” “就好比沙场交锋,敌军便是我军眼中的邪魔,难道为免被邪魔所扰,我大周军便不得出征、不得与敌军交锋?” “恰恰相反!既为邪魔,便该勇于与其交锋,借以磨炼自己!” “沙场上,大军唯有在与对手不断的交锋中,方能提升军士的经验和能力!” “修道亦同,唯有不断与那些可能坏道者道心的邪魔交锋,修道之人方可成就玄黄大道!” “观主却一味让弟子避让,好比大军避让敌手,不仅助长敌人威势,更丢城失地,长此以往,甚至道心难固,尽失于邪魔之手!” 陈言越说越激动,说到最后时,一副慷慨激昂之态,声音直透院落而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