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若换到政事上时,太子殿下就换了一个人, 冰冷得近似无情。 只要是制度所章,官员没做到的部分,刘据根本不给一丝情面, 庸者下,能者上。 司马相如低头暗道, 殿下与陛下还真是完全不同, 陛下在政事中,有时还会给百官推诿的机会,从没像殿下这般,做得如此不近人情。 实则,刘据也不认可便宜老爹的做法, 便宜老爹出于权术目的,有时候会对本不合格的官员网开一面,当然,这官员若没用了,再以前日的过治今日的罪, 什么都是刘彻说得算。 可如此,有些白纸黑字明确下来的制度,也就失去了效力,因为官员会有侥幸之心,哪怕做错事,只要哄好陛下,就有空子钻。 一道一道口子,一个一个空子,久而久之,大汉的章律规法,都要被戳成一块破布。 读了整整一刻钟的时间, 太子据这才放下书册,双目严肃, “孤初设考成法,这才有一年的留观期,以后,可就再没有了。 把自己该做的事做好,不会缺上进的机会。” 语毕,群臣都是浑身一凛,他们心知肚明,陛下或许会通融他们,可殿下绝对不会! “是!殿下!” 在朝堂上素来黑脸的汲黯,望向刘据,脸上竟然扯出了笑意! 与汲黯相近坐着的官员,就像见了鬼一样,他们记忆中可没有,汲老头这么开心的时候啊! 甘泉宫 “朕明白了,但,朕还是有点不明白。” 听着包桑的汇报,刘彻眼中闪出复杂的神色。 “去问问他,可记得朕当年教育玉狗儿时,与他说得话?” “是。” 包桑不解,可还是去传话。 没一会儿,白面上满脸细汗跑回来, “殿下说他记得,人和人生来就是不平等的,他生来就是皇子,您生来就是皇帝, 哪怕是住着洞穴的野人部落,与生俱来就有体格的差异,有人能多打猎,有人则打不到,体、智从出生一刻,便有差距,绝对不平等。 而,大汉存在的根基也是君君臣臣、父父子子。” 也难为包桑能记得这么多话。 听到这,刘彻脸色好看不少, “但殿下又说,现在改官制,与您担心的无关。” “怎么会无关?”刘彻脸色又难看了,“他都让公事公议了,还把官员升降赏罚都交回了他们自己手里,那皇帝尊贵又体现在哪? 知不知道,赏罚官员,是拿捏他们的最好手段?! 这下好了,他们好好干就赏,不好好干就罚,他们都自己来得了! 要皇帝还有什么用? 他是要政凌于人!” 包桑完全听懵了, 两名棋手间的隔空对话,说尽了太多亘古不变的潜规则,哪怕包桑再怎么琢磨都琢磨不明白, 在他看来, 干得好赏,干得不好罚,是天经地义的事情,可陛下怎么会如此生气呢? 看到包桑的笨样,刘彻忍不住喝道, “这话你也信?!这都是骗傻子的! 你给朕说一个,哪朝哪代,主流是干得好赏、干得坏罚了? 赏罚与干得好坏,从来没多大关系! 现在好了,现在是有关系了! 唉!早知道朕就不该让着他!” 包桑:“” “你再去问问他,房还建不建了?地基不广不厚,上面的他,如何能立稳? 熊儿,你还相信性善那套?!” 也就是刘彻不知道金字塔这玩意,不然,他就用金字塔精准形容了。 金字塔,下面越大,上面的尖尖才越稳。 “是,陛下。” 跑出甘泉宫,还得穿过上林苑进长安,然后再入皇宫,包桑才能见到殿下,一次折返就得跑两趟, 这让包桑忍不住在心中腹诽, 这爷俩是真能折腾人啊! 刘彻再坐不住,起身于殿内焦躁踱步, 太子监国时,考成法效用就很好,但刘彻并没有普及。 根源就在此处, 如果用考成法,就是把官员如何升降赏罚全都公开透明了,皇帝就没有从中操作拿捏官员的空间, 本来刘据封了建章宫,就让刘彻够没法接受了,现在,又要重新开始更细密的考成法 那朕辛辛苦苦集权几十年,不都让这败家子散出去了? 刘彻也终于体会到了文帝、景帝的心情,若二帝泉下有知,看到刘彻这么败坏家业,恐怕要比现在的刘彻还气! 周天子与皇帝,完全就不是一种事物, 秦始皇横扫六国,定义了什么是皇帝, 皇帝是一。 而到了汉武帝,他又定义了怎么做皇帝, 万物养一。 其后各朝各代皇帝,基本都是在抄秦皇汉武的作业,任何皇帝集权手段中,都能找到秦皇汉武的影子,人家早玩过了。 可,现在的汉武,却感受到前所未有的恐惧, 他意识到,熊儿在走一条很可怕的路! 并且,就连视野广阔的刘彻,都看不清楚,他到底要干什么! 先是废内朝,重新给了官员话语权! 又是行考成法,等于是把皇帝大杀器也交出去了! 刘彻毫无疑问是性恶论的拥趸,他担心,官员贪滋之心一起,就再收不住了, 过了两个时辰,日头都往西偏了,包桑气喘吁吁的折了回来,脸色更煞白, “殿下说,现在是他的大汉,想怎么玩就怎么玩。” “这!” 刘彻一下被噎住, 除了刘据以外都是看客,人家是实实在在管着大汉呢! 有句话怎么说来着,皇上不急,某某急 “殿下又说,他也不相信人性本善,更不相信人性本恶, 他更相信性为无,性是水, 既然是水,就可以变为任何颜色。” 听到,打针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