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城的深夜，月黑风高。 刑部衙门，只有几个守夜人，除了正门附近，连灯都没几盏。在一片漆黑中，沈维汉带着江正召找到了角落里的库房。 沈维汉点亮了随身带来的两盏油灯。 这间库房远比宝船厂藏书楼大多了，横七竖八堆满了各类案卷。江正召揉揉鼻子，扫了眼房内数不清的架子，无奈道：“也就十一、二年前的事，应该不难找吧。” 沈维汉笑了笑点头，“公子，我们分头查找，应该快。” 说完，一人拿着一盏灯，在一排排书架上寻找起有关罗氏的案卷。 按江正召的想法，罗中林是燕王府参将、张辅手下，又在宫中自杀，看其遗书所言，并不是阵前降敌，更谈不上惨遭冤杀。 而当年，跟随靖难的军人家属，大都留在顺天府，张辅、罗中林的家属也是如此。所以，按当时情况，如果留在顺天府的罗氏家属，要因罗中林的事被定罪满门抄斩，也该是在圣上即位以后。 而圣上即位曾大赦天下，如果罗中林虽已死，但仍被定罪，就算赦了他，那刑部也必定有记录。如果罗中林没被定罪，那杀罗氏满门的理由是什么？如果不是朝廷的意思，那时罗中林虽已自尽却仍是官身，发生了官员家属全家被杀的惨案，地方上定会上报。所以，无论如何，刑部都应该会有留档。 正因此，江正召拉着沈维汉夜探刑部衙门。也只有沈维汉，摆明是老爹的人，而且罗家的事，似乎与‘说不得’堂兄有关，这关系到张斓的安危。至少在这件事上，江正召只能信任沈维汉。 就着昏暗的灯光，二人在库房里找了几个时辰，没一点成果。天色渐亮，江正召发狠，将沈维汉打发回去与众护卫周旋，不让他们发现自己没在客栈，而自己留在这库房继续找。 不过，让江正召没想到的是，在这库房里昏天黑地的找了一天，既没罗氏的案卷，也没与罗中林相关的任何线索。唯一觉得有点意思的，竟是看到关于思州田氏的案卷。 田琛、黄禧被判谋反，处磔刑，但因告发田宗鼎有功，减为斩首。而田宗鼎，经蒋廷瓒查实弑母灭伦，并负隅顽抗，由顾成斩杀于思南。 晚上，沈维汉再次进来，还带来张斓明日约见的消息。江正召仍不死心，二人又熬了一个通宵，几乎将这个库房翻了一遍，还是没找到线索。 天色微亮，二人只能离开刑部衙门。 一早的细妹茶摊，老板娘正忙碌的卖早点。 张斓穿着男装一个人坐在茶桌前，面前放着一杯茶，东张西望神情焦急。江正召从她身后走过来，也是谁都没带，直接在她身边坐下，冲着老板娘道：“来碗面。” 张斓见是他，眼中满是笑意，但看他憔悴的样子，担心的问：“你怎么啦？” 江正召顶着两个大大的黑眼圈，眼睛也似张不开一样，支着脑袋看着张斓，藏不住脸上的笑，“想你。” “不是病了吧？”张斓边说边伸手摸他额头。 江正召握住她的手，闻了闻。 张斓瞬间脸红，急忙收回手，接着又小声道：“我以为今天见不到你了，他们是不是……？” 细妹笑嘻嘻的上了碗面，二人瞬间拉开距离。 等她走开，江正召立即凑过头，小声道：“我两晚上没睡，在刑部衙门……” “你、你，他们把你抓起来了？！”张斓听到‘刑部衙门’就急了。 “小笨蛋，当然没。”江正召在她耳边小声道：“我和老沈偷偷进了他们的库房，找了两晚，没罗氏一案的记录。这事是不是弄错了？” 张斓满脑子在想他是不是受了刑，冲口问：“你说什么？” “那案子如果没有由刑部审理，当然就找不到了。”江正召说了自己的怀疑，又突然想到田琛的案卷，“我看到有田琛的，是刑部主审，圣上有朱批。” “你说田琛？我听下人们说，今天好像要处斩了。”张斓接上。 “啊？他还没死？我以为早斩了。”江正召看着张斓，眼珠一转，笑问：“要不要去看看？还有黄禧。” 见张斓还在犹豫，怂恿道：“反正不进法场，我们就路上看一眼。当时，黄禧可是动了手要杀你。再说，午时处斩这种事，我以前还没看过。” 张斓扑哧一笑，点头，“你刚说罗氏的案子，没审理是什么意思？” 见张斓同意，江正召开心的笑起来，吃了口面，大约是嫌弃味道不好，放下筷子，继续说：“没经过刑部审理，就不会有案卷。比如，锦衣卫查的案，那案卷就没在刑部。但也没道理，锦衣卫要动手，手起刀落的，不太可能留活口。” “不对，是服毒。”张斓道。 “下毒？”江正召更觉得不对了。 张斓再次更正，“不，服毒。”接着，回忆道：“演秋说是锦衣卫来查的，之后圣上就赐了全家一人一瓶毒药，连孩子都没放过。只是她喝了毒药，却没死。” 江正召边想边摇头，“不对吧。一人一瓶毒药？圣上赐毒药可是恩典，更不是人人能有。如果此事是锦衣卫查案，要么诏狱、要么用刀。不可能给罗氏全家发毒药，没那种闲功夫。” 张斓细想，江正召说的有些道理，问：“那，不是赐死，也不是锦衣卫、不是刑部，还有哪种可能？” “还不如直说，不是圣上，没有犯案。”江正召想了想说：“如果与圣上无关，罗氏也没犯案，会不会是江湖仇杀？”江正召自己摇了摇头，“假冒圣上？一人一瓶毒药？”这操作很迷。 张斓叹口气，看着他问：“你要不要睡一会？” “你陪我？”江正召坏坏的冲她笑。 张斓脸一红，假装气恼的白了他一眼。 江正召挺挺胸，很有气势的说：“你难得出来，睡什么睡。先去看砍头，再去吃饭……”想到什么，接着问道：“对了，你母亲没逼你吧？” 张斓摇头，“我答应母亲之后，母亲就不要我陪念经了。爹好像这几天就要回来，演秋今天回灵叶庵了。”又偷笑一声，不好意思的说：“在爹回来前，我都有空。” “那我们就天天见。”江正召笑的开心。 “今天看完热闹，你就回去睡觉，反正明天还能见。”张斓吩咐道：“现在和我去铁匠铺。” 江正召一拍脑袋，“啊呀，还没给你画剑样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