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女孩被她抱了起来,软软的嗓音说着哄人的话。 他听得恍惚,有些分不清现实与幻觉。 因着身体的疼痛,他跟不上前方人的步子,甚至落后了一大截。 不过,正好让她没法发现他的存在。 医院附近的人很多,只要他注意一点,她不会发现他的。 他眼睁睁看着那对母女走进一栋楼。 楼有些老旧,也没有电梯,只能爬上去。 南煦盯着长长的楼梯,眼眸微闪。 他气息不稳地握住栏杆,铁质栏杆上结了一层薄冰。 握上去的那一瞬间,手里的热气将冰融化。 楼上的声音越来越小。 他有些急,连忙挪了上去。 大概走到三楼,他看到了从门缝露出的黑色衣角。 下一瞬,门板毫不留情地关上。 发出吱呀的声音,在逼仄的楼道形成回声。 南煦抹了把额头的冷汗,站在楼道拐角的平台处。 漆黑的视线紧紧黏在紧闭的房门上。 老式房子不隔音。 他能清晰地听到里面传来一声声甜软的“妈咪” 还有轻言细语的轻哄。 “嘿,你是谁啊?怎么从来没见过你?” 一个小孩站在南煦面前,探究的视线落在他身上。 南煦回过神,面上露出一丝慌乱。 “我……我……”他支支吾吾地不知道说什么。 “坏人!”小孩警惕地指着他,快速跑向楼上,“妈咪!有坏人!” 南煦眼眸微颤,慌里慌张地握着扶手下去。 身后并没有人追来,然而他却像遇到鬼一般,急切又忙乱。 “嘶。” 南煦捂着头,蜷缩身子,躺在一楼楼梯下。 太急了,没注意,直接从楼梯上滚了下去。 他本就破败的身子,浑身像被拆了重组般。 然而他来不及缓缓,又手忙脚乱地爬起来。 一步一喘地躲到楼后的垃圾桶后面。 冲天的臭味弥漫在鼻尖,却给了他一丝安心。 南煦直愣愣地坐在地上,盯着打了石膏的腿。 白色石膏已经变成灰扑扑一片,还挂着几片蔫哒哒的黄不拉几的菜叶。 似是才意识到自己刚刚做了什么。 南煦自嘲出声,“我刚刚在做什么?跟踪吗?” “疯子,变态,真恶心。”南煦扇了自己一巴掌。 清脆又响亮。 苍白的脸色瞬间染上不健康的红。 瘦削的面庞高高肿起。 他似是还不满足,又是一巴掌。 “精神病,居然跟着人家回家,你不是疯子是什么!垃圾!败类!活该死了。” 一下又一下,没有停过。 直到右手没了力气,才颓然地松散身子。 右边脸颊不堪入目,嘴角也被打裂开了,渗出血迹。 他对自己下起手来,真是毫不心软。 南煦低垂着头,不知道在想什么。 天空下起纷纷扬扬的小雪,落在他的头上。 南煦眼眸微动,不自在地扭了扭脖子。 他撑着垃圾桶起身,站在半人高的垃圾桶旁边许久。 身子终于恢复了些力气。 他仰着头,盯着三楼的窗户,窗帘拉得紧紧的,什么也看不见。 南煦漆黑的眸子如同蒙上一层灰色的雾气,没有一丝情绪。 他厌恶地拖着沉重的身子,离开那片区域。 “在那里!给我抓住他!”气急败坏地声音在不远处响起。 南煦脚步一僵,怔愣在原地。 下一瞬,他双臂被人挟持,无法动弹。 他挣了挣,似是没了力气般,泄气地垂下头。 “跑啊!你可真行!四楼就那么顺着床单管道爬下去了,要不是这边的医院打来电话,我都不知道你这么能耐,能跑这么远。” 穆席气呼呼的声音在南煦耳畔响起。 南煦无力地掀起眼皮,麻木地瞥了他一眼,毫不在乎地撇开脸。 穆席本就黝黑的面颊更黑上两分。 他咬牙切齿道:“跑到这么远的地方还不是被我抓住了!给我回去好好治疗。” 说罢,身后一群人哗啦啦上前,押送犯人般将南煦送回医院。 南煦也知道自己现在的身体打不过这么多人,索性乖乖躺回病床,没有一丝怨言。 穆席见不得他那副自暴自弃的模样。 指不定这厮心里又蔫儿坏地想着怎么跑呢。 就巴巴地望着那个诈骗电话给他留的莫莫的线索。 果不其然,在护士给南煦挂上吊瓶后。 那死鸭子张嘴了,“我想打个电话。” 穆席这次十分爽快地将手机递给他,神色不变。 “嘟嘟……对不起,您拨打的电话不在服务区,请稍后再拨……” “对不起……” 在电子音第二十次响起时,穆席没了耐心。 “死心了?诈骗电话打不通了?” 他抱着膀子,站在床边,居高临下地盯着南煦。 语气染上一抹痛惜,“我查过那个电话了,萧家掌权人萧济,那老狐狸的话你都信?” 他一直呆在军区,对京都的事情了解得不多,但是萧济那老狐狸的名声都传到军区了,可想而知,那人的风评有多不好。 “他那张嘴比诈骗犯还会说,他到底给你灌了什么迷魂汤?对他的话坚信不疑?” 南煦抿着唇,一言不发地继续打。 冰冷的电子音一遍遍响起,让他心底寒凉一片。 直到手机没电。 他呆愣地坐在床头,盯着黑屏的手机。 穆席瞥了眼南煦右脸上的巴掌印,叹了口气,“这下老实了?可以不跑了吧?” 南煦垂下眼睫,一股寂寥凄惨的气息萦绕在身边。 穆席这次长了心眼,不仅派人24小时贴身监视南煦,还偷偷在他身上安了定位器。 天天盯着他好好吃药治疗。 出乎意料地,这次南煦特别安分,甚至连病房都不出。 这让穆席有些焦躁,怕将人关出更大的毛病。 他又劝着南煦没事出去走走,只要别不顾生命地乱跑就行。 南煦推着输液架,双目无神地立在走廊,看着来来往往忙碌的人群。 很奇怪,他已经三天没看到幻觉了。 他觉得自己不对劲,这才走出病房。 可是令人崩溃的是,来来往往的人群长得各色各样,没有莫莫的面庞。 他不敢相信,不敢相信自己看不到她。 执拗地在那站了一下午。 直到那个女人出现。 那个和莫莫最像的人出现。 他听到那个女人蹲下身子喊那个小女孩糖糖。 他也看到了那个女人和莫莫一模一样的脸。 医院人多,下一瞬她就没了身影。 南煦漆黑的眼眸落在人群中,找了许久,依旧没看见。 他眼眸微闪,余光瞥了眼身后的保镖,镇静地往厕所方向走去。 鉴于他这几天的安分守己,身后的人也没那么警惕。 他轻易地翻过厕所的窗户,熟练摘掉身上的定位器。 揉了揉酸痛的腿,咬着唇,一步步挪到三天前的那栋楼下。 他四处张望,看到远远走来一个白色身影。 越来越近,他终于看到了那张脸。 那张和莫莫一模一样的脸。 然而对面的人似乎也发现了他的存在,身形明显一僵。 莫莫双睫不住地颤动,不可置信地盯着楼下的人。 那个穿着金山谷病号服,腿上打着石膏,右颊微肿的人。 还有左脸上不可忽视的十字疤痕。 她的大脑一片空白,仿佛宕机一般,完全没法思考。 甚至没法冷静地指挥四肢行动。 她下意识地扭头就跑,脚下如踩了风火轮一般,生怕慢了一步就被追上。 南煦傻眼,那个女人似乎看到鬼一般,快跑出残影了。 他有些可惜地垂头,还没来得及多看几眼呢,怎么就跑了。 不过他有些庆幸,幸好幻觉没有消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