或许是老天垂怜,又或许是七星城的人们太过团结,洛青的计划,似乎真的取得了一些成效。 1991年12月。 经过了一个月的治理,七星城中的染病人数终于不再增加。 除了那些被封锁起来的病房之外,城市中,已不再有新病患的出现。 人们终于摆脱了恐惧,从瘟疫的阴影里走了出来,开始恢复生产 而那些感染者的病症,也在慢慢地减轻。 虽然他们身体机能上的强化依旧存在,但那些腹痛和幻觉之类的“负面症状”,却已经逐渐消退。 甚至还有一些人,已经完全摆脱了所有的负面症状,变得和正常人别无二致了。 这无疑是个值得庆幸的消息。 望着那些“重获健康”的百姓,洛青总算是松了一大口气。 这一个月以来,他既要策划城外的防御,亲手打退一波又一波的兽潮,又得着手处理城中的瘟疫事项,忙得头都大了 以前做【武者】的时候,他可从来都不需要考虑这些琐事,只要专心锻炼自己就好。 可如今,当他拥有了【领袖】的身份和责任之后,他需要的思考和计划,就必须面面俱到才行。 在某天处理文件的时候,感觉到腰痛的洛青,第一次体会到了自己父亲这么多年以来的感受。 但好在这一切都是值得的。 时间飞速流逝。 1992年1月。 此刻,洛青在七星城之中的生活,已经过去了整整五个月。 按照大炎的规定,他只需再任职一个月,便能够完成自己应尽的职责,返回那个他一直思念着的家乡。 平心而论,洛青这半年来的所作所为,绝对能称得上是“优秀”了。 他上任以来,七星城虽然遭遇了数次兽潮冲击和十余次异常事件,但却没有出现过一次平民的伤亡。 不仅如此,少年还主动向外出击,几乎剿灭了城市周围所有的异常势力,创下了以往从未有人办到过的伟业。 就连他的父亲,一向对他非常严格的洛老爷子,都表达出了极大的认可。 按道理来讲,他已经可以慢慢放下职责,好好的收拾收拾心情,准备回家了。 但少年却并没有这么做。 他对大宗师和军方说,他想要申请留下,要多驻扎一段时间至于理由,则是再帮七星城巩固一下城防,彻底清除周围的妖兽巢穴。 但这只不过是个借口而已。 他留下来的真正原因,是舍不得这座城市,舍不得城市中那敬爱他将他视作家人的百姓们。 洛青早就把这座城市当成了自己的家,在这里生活,他发自内心地感到快乐感到生命有了意义。 钱、权、地位,终究只是过眼云烟,虽然确实诱人,但却影响不了洛青的心。 对于风华正茂的少年而言,如何去实现人生的理想和价值,遵守本心,做自己想做的事,才是他的目标。 所以,他当然不愿意就此离开,也不会后悔自己的决定。 哪怕后来在遭遇了那些让他永远也无法释怀的灾厄,遇上了他人生中最大的挫折时 他也从来不曾悔过。 1992年2月3日。 除夕。 大炎的新年,本该是一个值得高兴的日子。 七星城中的百姓们举办了盛大的节日晚宴,筹划了十多个民族特色活动,想要邀请他们的英雄洛青,度过一个终生难忘的新年。 这不仅仅是为了祝贺新岁的到来,更是为了庆祝城市“彻底战胜瘟疫”,纪念疾病离人们远去而营造的庆祝晚会。 就在几天前,病房中的最后一位患病者,终于摆脱了疫病的侵扰,恢复了健康。 即便医师们至今都不知道病人痊愈的原因,但既然病症已经完全消退,病毒也消失不见,那人们便没有必要再做过多的担忧。 虽然洛青为了以防万一,依旧让患病者住在隔离区,没有直接放他们出来,可这依旧是一件好事。 而这也意味着,七星城的瘟疫,至此,总算是结束了 人们把酒言欢,用真挚的祝福和表演,赞扬着洛青的功绩。 而少年自己,也第一次喝的酩酊大醉,放下了心中的忧虑。 欢快的新春晚宴,一直持续到晚上十点多,才终于结束。 少年摇摇晃晃地走回家,想要洗把脸清醒一下,再处理一些公务 但在路过一个拐角的时候,他却突然迎面撞上了一个人。 一个浑身是血,不断颤抖的男人。 洛青认出了男人的身份。 他是七星城煤矿队的队长,一个老实本分但却十分热心的大叔。 在洛青第一天来七星城的时候,就是这位队长,带着少年逛遍了整个城市,带他认识了城中的百姓。 而同时,这位可怜的煤矿队长,也是那神秘疫病的“0号感染者”。 他现在本该住在隔离区才对而不是在大街上游荡。 看着他的身影,洛青愣了愣,紧接着,便想要上前提醒一下,带着大叔回到隔离地带。 但就在那一瞬间,在惨白的月光落下的一刹,大叔缓缓抬起了头。 而后,他的那张脸,便清清楚楚地展现在了洛青的眼前。 少年愣住了。 因为他看见了一张扭曲至极的脸,与一副让他至今也无法忘却的表情。 那是一种怎样的表情啊 大叔眉头皱到了极限,两只眼睛呈“八字”向左右拉扯到了极致,眼球几乎不可见,一张大嘴向上勾去,嘴角几乎裂到了耳根 他脸上的肌肉以一种不自然的状态拉扯着,像是在狂笑,但眼角却流出了一股股沸腾的血泪,又像是在哭泣 悲、怒、恶、绝望等神色全都浮现在这个男人的脸上,把他那原本和蔼可亲的表情挤的灰飞烟灭,剩下的,就只有一种扭曲到令人头皮发麻的神色,似笑非笑,涕泪横流 大叔也注意到了洛青的存在,于是,他有些僵硬的伸出手,向洛青,缓慢地挥手,就像是在朝自己的朋友打招呼一样。 而同时,他也张开了古怪的大嘴,似乎是要问好。 但当声音出现的那一刻,洛青听到的,却不是问候,而是一种绝望到极点的哀嚎。 “杀了我杀了我!” “阿青大人求求您求求您杀了我吧” 几乎是一瞬间,自毛孔中涌出的冷汗,便浸透了少年的衣物。 大叔语气中蕴含着的心情,洛青认得出来。 那是一种混杂着极端痛苦的绝望。 在过去,少年曾于比武擂台上,打断过对手浑身上下所有的骨头。 那种身体被一寸寸粉碎骨头的碎片扎破肌肉和皮肤,如同被凌迟一样的痛苦,洛青是明白的。 但那个时候的对手,所叫喊出的声音,却远没有大叔这般痛苦,没有他这么的绝望。 洛青根本无法想象,这位煤矿队长究竟在承受怎样的折磨,才能叫出让他都感到脊背发冷的声音。 他想不出来 但他却立刻明白了另一件事。 那就是 漂浮在七星城上空的瘟疫,从未离去。 它只是隐藏了起来,以一种难以察觉的方式,继续传播,发挥着它的力量 而现在。 它已无需再隐藏了。 因为它已经达成了它的某种愿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