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会议室里,工人代表、马志达和市政府,三方坐在一起。 马志达掏出一根烟,想要点上,却被市政府的人指着墙上的禁烟标志,提示了一下。 马志达讪讪地放下烟,不满道:“不就抽根烟吗,有什么打不了的?” 没人搭理他,陆知行敲了敲桌子,开口道:“好了,今天,咱们三方坐在一起,大家有什么话,敞开了说,争取谈出一个可行的方案来。” 陆知行话音刚落,马志达掏出一叠文件,往桌子上一甩,满不在乎地说:“谈什么谈,啤酒厂是我的,白纸黑字,做不得假。” 工人代表中,一个头发发白的老者自我介绍道:“陆市长,我是啤酒厂前厂长,我叫吕文海,在马志达接任我之前,啤酒厂虽说在走下坡路,但效益一直都还不错,是市里的纳税大户。他接手没两年,就开始了改制,我就纳闷儿,两年时间,啤酒厂那么厚的家底,他是怎么做到资不抵债,还需要拿厂里的土地来冲抵的。这还不是最重要的,最重要的是,啤酒厂改制,市属企业一夜间就摇身一变,成了私人企业,这个过程,直到多年以后,才被大家慢慢知晓。我想问,如果这其中没有什么猫腻,他们为什么要偷偷摸摸地进行?我们酒厂的工人,那些下岗分流的就不说了,那些还在岗的,他们都不知道自己的身份,在不知不觉中,已经从工人变成了打工人了。别看这多了一个‘打’字,那可是有着天壤之别的。前酒厂工人,干到退休,有退休工资。现在他们给马志达打工,连个基本的养老保险都没买,我想问,这些工人老了以后,谁给他们养老?” 马志达盯着吕文海,叫嚣道:“吕文海,你别嘴一张就瞎咧咧,我告诉你,当初我愿意接手啤酒厂,还是市领导求着我,我才答应接手的,啤酒厂办不下去,那是受大环境的影响,跟我有什么关系?现在的啤酒厂属于私营企业,我问你,咱们这儿在私人企业打工的,有几个买了养老保险了?” “马志达,你别拿你那一套忽悠人,以为所有人都不懂。啤酒厂改制根本就不透明,不合法,里面存在严重的违规违纪、甚至贪腐行为。这一点,我建议市里要重点查一下。我虽然不知道你们是怎么操作改制流程的,但任何一家集体企业改制,都不可能不考虑工人的利益。你们偷偷摸摸的,一夜之间就把国家资产装入自己腰包,还把工人甩包袱给社会,我想问问你们吃相还能再难看一点吗?你们还有一点良心吗?” 吕文海毕竟是当过厂长的人,说起话来,总能一语中的。 “这些都是历史问题,也便罢了。可是,你们做人简直没有下限!卖了厂子,还同时盯着家属区那片地。但凡有点儿能耐的,谁愿意住在那破瓦房里?那里剩下的,都是老弱病残,你们一纸公告,就要把他们全部赶出去,难道你们就没有考虑他们有没有活路?要不是没有活路,你以为工人们愿意来市政府闹事?” 吕文海一席话,怼得马志达哑口无言。 啤酒厂的案宗,早就摆在了陆知行案头,他对啤酒厂的情况,不说全部掌握,至少也了解了十之八九。 他知道吕文海并非信口胡诌,就冷眼看着马志达,想知道他接下来还要怎么表演。 结果,等了半天,这个猪头竟然一句话都接不上来,这不禁让陆知行有些失望。 他轻轻敲了敲桌子,开口问道:“马总,吕厂长说的情况,是否属实?” 马志达接不上话,他的一个助手就替他回答道:“啤酒厂改制,一切流程合法合规,市里要是不相信,可以去调查。我们接手啤酒厂时,只是承诺同时接手啤酒厂的老员工,让他们不至于丢了工作。我们是私营企业,不是搞慈善的,赚钱的时候,养着这些工人那都不是问题,可效益不好的时候,我们自己的生存都成了问题,又怎么可能去管那些工人呢?” “对对对,我们不是搞慈善的,自己都养活不起了,还怎么管得了别人?”马志达也跟着重复道。 陆知行说:“咱们暂且不说这个问题,先来算一笔账:啤酒厂厂区加上家属区一共两千亩地,就按最保守的价格,一亩两百万,两千亩就是四十个亿,假如你们这次交易成功,那么这四十个亿是不是就进了你们的腰包?” “陆市长,这是纯粹的商业行为,既然是商业行为,那就有赚有赔,现在我们赚了钱,这说明我有投资眼光,四十个亿,也是我该赚的,与别人有什么关系?难不成,市政府因为财政困难,就盯着我的这点儿利润了?”马志达大言不惭道。 “马总果然好眼光,一分钱没投入,转眼就赚了四十亿,巴菲特来了也得拜你为师啊。”陆知行嘲讽道。 “巴菲特是谁?想拜我为师,那也得看我乐不乐意。”马志达一副很自信的样子。 助手连忙在马志达耳边解释了一句,他脸色微微一变,又道:“我是合法商人,还是市政协委员、市十杰青年企业家,也是一个有担当,有社会责任感的民营企业家,只要那四十个亿到手,我可以承诺,给工人们建几栋安置房。但是,我说的只是在职职工,那些下了岗的,我可不管哈。” 陆知行快被这个猪头气笑了,感觉再谈下去,也谈不出个子丑寅卯来,就安抚工人代表道:“代表们,市里已经知道了你们的诉求,但是,要解决啤酒厂的问题,不是一句话两句话就能解决的。在这里,我可以给大家一个承诺,市里一定会给啤酒厂工人一个满意的结果,绝对不会放任工人的利益被人无视。” 一个工人代表不屑道:“当官的承诺最不值钱,今天说,明天变,要是换了领导,那更是能名正言顺的赖账。” 老工人的文化程度普遍不怎么高,说起话来,也没个顾忌,饶是陆知行再有修养,也忍不住微微动容,说起话来,也就带着三分火气:“如果你们不相信市里,那为什么还要来围堵市政府大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