侯亮平回京州后,并不敢去见祁同伟。 他有时候挺怕自己这个老学长,特别是听说祁同伟差点就要去领一支狙击步枪,就更害怕了。 “他一个公安厅厅长,要狙击步枪干什么?” 侯亮平明知故问。 陈海无语道:“狙你啊,难道狙我啊?” 侯亮平的脸色立马变得难看起来。 “陈海,你别跟我开玩笑了。” 他不相信祁同伟真会要自己的命,但相不相信是一回事,怕不怕,又是另一回事。 自己平时虽然挺不愿意让别人说他侯亮平吃软饭,可在生死面前,侯大局长愿意吃一辈子软饭! 回京州后,由于侯亮平之前得罪过高育良,导致汉大帮的人对他多有怨气。 现在也就陈海还愿意搭理他。 “唉,猴子,你可长点心吧。” “你做的那些事,我相信你的确没什么坏心眼,但确实不地道。” 陈海好言相劝,带他到家里吃饭,两个寡男人举杯长叹,喝酒消愁愁更愁。 侯亮平猛灌一口酒,红着眼睛,有些气不过。 “我不明白,高老师明明存在着很大的问题,沙书记视而不见也就算了。” “可陈海,为什么连你也认为,是我做的不对?” 侯亮平的心情十分苦闷,甚至有几分委屈,和几分不足外人道的心酸。 这一路走来,他自问自己没有主动坑害过谁,可为什么局面会变成今天这样? 在吕州处理美食城拆除工地死人的事情时,侯亮平就掌握了一些高育良的问题。 后来又在李达康那里,得知了那份视频的事。 这明眼人都能看得出来,只要深挖下去,高育良身上绝对不干净。 他坚持正义,难道也是一种错误吗? 陈海摇了摇头,看着脸色阴晴不定的侯亮平,有时候真不知道他到底在想些什么。 “猴子,都是政治场上的,谁又真的那么干净。” “高老师有问题,李达康呢?” “再说难听点,沙书记在这其中扮演着什么角色,有没有包庇的问题,你说得清吗?” “还有你老丈人钟正国,是不是早就和沙书记达成了一致。” “你啊你,口口声声正义正义,却只能看到自己眼巴跟前的利益。” “猴子,别怪兄弟说话难听,你这个人,既不纯粹又不愿承认,你活得实在太拧巴了。” 陈海喝了点酒,一些心里话也就不再藏着掖着。 另外,此次汉东油气集团的事情结束后,不管最终取得一个怎样的结果,侯亮平大概率都会离开。 也许两人以后,可能再难有这样的机会。 因此,陈海也就不避着他,全当是兄弟之间最后的忠告。 侯亮平有没有把这些话听进去他不知道,却能见到对方脸色青红交加,像是吃了炸药。 陈海给两人满上,又继续说:“在汉东这么多年,我最佩服的就只有咱们季检。” “人家啊,那是早就看透了这些。” “明知道改变不了,又避免不了,所以不如顾好自身。” “你侯亮平有心思在这里抱怨,干嘛不想想,这些年不为了升官上位,真正为百姓做过的实事,又有多少?” “猴子,论迹不论心,论心无完人。” “只要有人存在的地方,就存在着奸诈、欺骗,和种种的不公平。” “如今还有多少人吃不起饭,还有多少人上不起学?” “你我今天还能坐在这里站着说话不腰疼,你就知足吧。” 陈海好心劝解,可能这些话既是说给侯亮平听,也同样是出于对自己的一种告诫。 侯亮平去东山时,沙瑞金代表组织找他谈过话。 陈海知道那代表着什么。 他其实很想说自己无功不受禄,可没办法,对方给的实在是太多。 出人意料的是,一向正直的父亲,对此也没有多说什么。 所以陈海明白了。 “权这个字,自打从它出现的那天起,就已经被人定好了规则。” “这注定是普通人接触不到,更不可能深入其中的游戏。” “如果你还在以一般人的思维去思考,那我只能说,你还需要成长。” 这话并不是陈海说的,而是汉东检察院的季昌明。 陈海将季昌明送给自己时话,又转送给了侯亮平。 两人此时都有些醉了,但脑子还算清醒。 “照你这么说,事情就这么算了?” 侯亮平心有不甘,更多的是一种基于现实的无力。 砰! 他拍桌子起身,做了一个大胆的决定。 “我去找高老师,我去找祁同伟!” 他要是真敢去,陈海倒是挺佩服他。 可借着喝醉了发酒疯,这算什么本事? “省省吧,这么多人盯着呢,我相信老学长不会把你怎么样。” “可咱们高老师,你怎么面对他?” 侯亮平半天没挪脚,这就证明陈海的话触及到了他的灵魂。 当初的汉东三杰,高育良最得意的学生,还差点成了高老师的女婿。 一晃这么多年过去,现在想上演什么戏码? 师徒决裂,大义凛然的指责对方是个败类,然后把他亲手拷进牢房? 侯亮平颓废的坐回来,眼神空洞,双目无神,在这一刻他迷茫了。 其实哪有什么绝对正义啊,只要沙瑞金死保高育良,侯亮平就没有任何的办法。 说白了,现实依旧是形势比人强。 侯亮平所能做的,也只不过是看人下菜碟罢了。 不过目前来看,其实还有最后一个办法。 那就是汉东油气集团! 只要证明这个腐败的犯罪集团,有高育良等人的参与。 或者说牵扯到了高育良,那就有可能将他给彻底的拉下马! 侯亮平在考虑赌还是不赌,是按照岳父大人和老婆提前安排好的一切,圆满顺利的终结赵家,然后窝囊的滚回去。 还是……基于自己一开始的设想。 查山水集团,查美食城。 查祁同伟,查高育良? 若是选择前者,那就等于未来钟家就算喂他吃屎,他也得好好受着。 官难做,屎难吃。 自己没本事,又能怪得了谁? 而如果选择后者,出了什么结果,钟家不一定会帮忙,说不定还会跟他划清界限,去父留子。 这样一来,摆在侯亮平面前的,就成了人生中最为艰难的抉择,甚至没有之一。 就如同当年的祁同伟一样,跪或者不跪,这是个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