松江城中,徐府矗立,其规模之宏大,堪称此时大明之首。 府门高耸,朱漆鲜亮,门环铜绿,威严自生。 海瑞率领着兵丁到了徐府之外。 他抬头看着徐家大门,而后,让巡抚衙门的兵丁将徐府团团包围。 海瑞此次前来,徐渭也跟在身旁。 这一阵仗,把徐家的家丁仆人吓了一跳,他们赶忙去内院之中,禀告徐璠,而徐璠也立即去找徐阶。 徐阶让徐璠去请海瑞,他要在书房之中见海瑞一面。 当然,徐阶也是想做一下努力。 徐璠急忙走出徐府,刚出门,便看到了海瑞。 徐璠拱手上前:““海大人,父亲在等着大人……” “正好,海瑞也想见徐老一面。”海瑞说完之后,看向身旁的徐渭:“徐先生,可愿一同前去。” “徐老只愿见大人,徐某不便前去,大人快去快回。”徐渭拱手回复。 海瑞点了点头,便跟着徐璠进入了徐府。 踏入府中,六进之深,曲折迂回,青石铺地,两侧花坛,奇花异草争艳,芬芳四溢,这些花草,每日都需打理,而这些花坛中的花花草草,被照顾的极好。 海瑞跟着徐阶再进二院,一座假山突兀而起,怪石嶙峋,似有仙雾缭绕,假山下一泓清泉,流水潺潺,锦鲤嬉戏其间…… 走在假山清泉之间,海瑞只有一个念头。 这可都是民脂民膏。 而一直在前面引路的徐璠回头看到了海瑞脸上的错愕,赶忙出口解释:“海大人,松江不比北方,此地水泽丰饶。于此院中,有活泉潺潺,实不为奇……” 海瑞只是看了一眼徐璠,但并未答话。 徐璠自讨没趣,只能尴尬的笑了笑,而后继续带着海瑞朝书房走去。 在海瑞的周围,亭台楼阁错落有致,亭中石桌石凳,可供休憩赏景。 楼阁飞檐斗拱,雕梁画栋,精美绝伦。 徐阶的书房之外,便是在徐家的后花园之中,这里最为寂静,同样景色最佳。 百花绽放,姹紫嫣红…… 来时的路,小径通幽,两旁绿树成荫,微风拂过,枝叶摇曳,沙沙作响。 在书房的后面,也有一方小池,碧波荡漾,此时池塘之中,荷叶田田,荷花娇羞绽放。池边垂柳依依,随风飘舞,宛如佳人轻舞。 而看着这一切的海瑞才知,先帝修建的朝天宫,修建的西苑,与徐阶相比,好像也不过分了。 徐家真的富可敌国。 徐府之中,步步皆景,处处皆华,真乃人间仙境,富贵无双之所…… 而这一切,都是来源于权力。 这样的院子,徐家有三座,一座出于京师,一座位于南京,当然,最大的还是在松江。 权力得到的东西,终有一日,也会被权力收回…… 得之易,失之亦易………… 徐璠带着海瑞,到了徐阶的书房后,先是上前敲门,恭敬道:“父亲,海瑞大人到了。” “让他进来吧。” “是,父亲。”徐璠推开房门,而后转身朝着海瑞做出了一个请的动作。 海瑞大步走进了书房。 随后,徐璠将书房关着,自己守在书房之外…… 海瑞在书房之中,看到了坐在书案前的徐阶。 徐阶同样看向了海瑞。 “坐,海大人。” “谢过徐阁老。” “阁老,亦是过往云烟,直呼其名即可。”徐阶苦笑一声道。 徐阶虽然这样说,但海瑞还是没有改变自己的称呼。 徐阶与海瑞相对而坐,一场激烈的交锋即将展开。 徐阶故作神态轻松自若,轻抿茶盏说道:“海大人,此次前来,还带着兵丁,所谓何事啊。“ “徐阁老,心中明白。” “老了,很多事情都想不明白了。” “好,既然徐阁老不清楚,那下官便一一道来,给阁老讲清楚,说明白。”海瑞不想跟徐阶在这里,扯个不停。 他直接开门见山的说道:“此来,一是徐琨等人触犯大明律而来,二是为数万百姓田地侵占之事……” 徐阶依然保持着镇定,他缓缓开口道:“徐琨的事情,不是在隆庆元年就解决了吗?” 海瑞冷声答道:“苦主还在,状纸还在,怎么了结……” 徐阶接着问询:“那田地侵占之事,与我徐家有何关系……” 海瑞依然冷声回答:“百姓状告徐璠,兼并田地,巧取豪夺……” “海瑞,你错了,徐璠并没有巧取豪夺,而是,有些活不下去的穷户主动进献田地,为躲避徭役之苦,徐璠无奈,只能接受……” “若全是穷苦百姓进献,下官今日便不会来。” 徐阶的眉头皱了起来:“你什么意思?” “下官在隆庆元年的时候,便有了足够的人证,可证徐璠,在嘉靖三十八年到隆庆元年,通过放利钱的方式借给百姓,若到期还不上,则用土地来抵债……所得礼钱的百姓,十之八九都还不上……当然这其中,亦有一些隐情……” “徐璠对穷苦百姓算计颇多,对同样的乡绅,也是如此,他曾用权势逼迫松江的几家大户,将他们手中上好水田,良田,用极低的价格,卖给自己。” “阁老,这些下官可都是有证据的。” 海瑞说完之后,便冷冷的看着徐阶。 而徐阶在听完海瑞的话后,低头沉思许久。 而后,他抬起头看向了海瑞。 徐阶知道,海瑞这么说,肯定是掌握了证据。 他对于徐璠的事情了解的并不多,但作为聪明人的徐阶也知,若是没有动过什么手脚,徐璠不到十年的时间,怎么可能收聚几十万良田。 哪里来的那么多穷苦百姓。 只不过,是被逼成了穷苦百姓罢了。 “朝中为官,多有身不由己之时,秦时,王翦为秦将,功高而未遭忌,只因自污以保身,汉时,萧何曾广置田宅,自污名以保家族,我此举亦有苦衷,我多年为朝廷操劳,些许田地,不过是晚年安身之资,也是身处朝廷之身,保身之策。” 徐阶将所有的责任都放到了自己的身上,并且还给自己找了一个说得过去的理由。 自污其名。 海瑞目光炯炯,正色道:“徐阁老,您这些话,下官才是真正的听不懂……” “昔日孟尝好士,食客三千,然其名不彰于后世,因其未以民为本……” “您位居高位,当知百姓乃国之根本,占田之举,实损民利……若是如徐阁老所言,您当年只是为了明哲保身,可现在呢,现在您已经告老还乡,是不是应该把百姓们的土地,还给他们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