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翊钧说完后,便先让这些官员退下,将高拱,涂泽民两人留在了宫中。 涂泽民马上便要赴任浙江,吏部的流程都已经走完了。 原浙江布政使调到了南京,任职户部右侍郎,算是高升……而杭州,宁波,台州三地的知府安置妥当,要不调到了京师,要不就近安排到了南京,都算是升迁,而浙江海道副使,也升到了布政史衙门任参政。 这次对于浙江官场的调整,看起来是全方位的,但却没有深入根底,基本盘几乎没有变化…… 朱翊钧又叮嘱了即将远行的涂泽民一番,并且还赠送给了涂泽民一支西苑万寿宫,出品的铅笔一支,作为临别赠礼,不仅如此,还详细的为其讲述了一番,怎么使用…… 高拱在一旁看着皇帝陛下在纸上用铅笔写字,大为惊叹。 木头中间竟然填满了墨……怎会如此神奇…… 涂泽民接受铅笔之后,忙不断谢恩…… 而高拱在一旁看着欣喜若狂的涂泽民,有些羡慕,犹豫了片刻之后,开口问道:“陛下,这种,这种铅笔,是哪个藩国进贡的……” 朱翊钧看了一眼高拱:“这是朕年幼之时,从皇爷爷那里学来的,当时皇爷爷在西苑炼丹的时候,便命道士工匠,不,应该叫炼丹师,炼器师,让他们搞了诸多好玩的东西,这个啊,只是其中之一……” “朕记性好,过了那么多年,还记得些,便在西苑也召集了工匠,将这个铅笔重新做出来……” 朱翊钧可不会说,这是自己做出来的。 现在皇爷爷长眠帝陵,以后诸多离奇的事情,都能往他身上推…… 他神神秘秘一辈子,在西苑一躲二十年,多么离奇的发明,放在皇爷爷身上,都稀松平常,百官也都相信…… 朱翊钧言语间颇有一丝炫耀,他说完之后看向高拱,发现其眼神中,竟然有些许炙热…… “怎么……高爱卿,也想要一支……”朱翊钧试探着问道。 “陛下,这个,这个,给臣一支,不冒昧吧。” 朱翊钧听完高拱的话后,轻声一笑:“当然,张鲸,去端出来……” 一旁的张鲸赶忙领命,去了内宫,不一会儿,便端出一个精美的木盒,而后恭恭敬敬的放在了朱翊钧面前的御案之上 朱翊钧在高拱炙热的眼神下,打开了木盒。 木盒之中,摆满了铅笔,它们粗细相同,大小一致……出厂的时候,都已经削好了…… 朱翊钧从木盒中,取出一支,而后交给了张鲸。 张鲸接过之后,下了御台,将这支铅笔给了高拱。 高拱接过之后,又是一阵研究,木头中间有一只很细的,像石炭一样的东西,他心中惊奇,这是如何放进去的。 “爱卿,这个铅笔日后要多少有多少,你若是习惯用它写字了,再找朕要,朕定不会吝啬……” “要多少有多少?”高拱问道。 “对……”朱翊钧笑着说道。 “那陛下,能不能再给老臣一支……”高拱一脸真诚的说道。 而听完高拱的话后,朱翊钧脸上的笑容,有些僵硬……朕这是被打秋风了……这是高拱,那个冷面宰相? 不过,高拱既然豁出老脸伸手来要,那朱翊钧也不能让高拱的脸掉到了地上,再怎么说,这也是先帝极为尊敬的高师傅…… 而高拱便得了两只铅笔…… 一旁的涂泽民看到高拱开口,立马又要了一支,也有些心动……现在陛下正高兴着呢,要是自己此时提了一嘴,也能在讨来一支……他正犹豫该如何开口的时候,皇帝陛下送客了。 “两位爱卿,你们也退下吧……” 涂泽民听到之后,颇为失望,只能与高拱两人一同行礼告退。 两人离开乾清宫后,朱翊钧不由的松了一口气……他让张鲸将铅笔收起来,并暗下决心,日后可不敢拿出来炫耀了…… 此时的铅笔虽知道制作的手段,但全是手工制作,现在西苑制作铅笔的工匠,经验还不充足,里面的笔芯,一支烘烤成型,都需半个时辰,一个人一天最多只能完成三支……自己接下来,还有大用处,可不敢挥霍一空了…… 高拱与涂泽民出了乾清宫,走在宫道上,高拱宝贝似的将两支铅笔揣在怀中,脸上满是喜色。 涂泽民在高拱的身后跟着,满心懊悔自己方才犹豫,未能再讨得一支铅笔…… 高拱直接回了内阁,而涂泽民先返回了都察院。 到了内阁的高拱,并没有像那次得陛下赐匾一样张扬,两只铅笔,从未示人。 他刚到内阁,老友郭朴坐在他的公桌面前,打探“消息”,在乾清宫奏对如何,如何,而高拱也不隐瞒,将乾清宫中,皇帝说的话,下的决心,一五一十的告诉了郭朴…… 郭朴有些惊讶,陛下竟然这么重视开海之事…… 而后,他越听越是心惊。 高拱从未对郭朴讲过他的详细安排,他也是在此时得知了浙江,山东,福建等地重大的人事调整……三十多个官员,被安排到了南方沿海,这风是不是有点太大了…… 郭朴微微皱起眉头,有些担忧的说道:“肃卿,这个事情,需不需要提前告知,张阁老啊……” 听到郭朴的话后,原本还兴致颇高,喜笑颜开的高拱,一下子便收起了自己的笑容:“开海之事,曾在乾清宫,陛下圣驾前论过,当时,你也在场,陛下说了此事交给我全权处理,我告知张居正作甚?” 看着有些不满的高拱,郭朴叹了口气:“肃卿啊,莫要做小儿态,虽在御前,陛下说过,此事交予你全权处置,但你终究是内阁的人……” 郭朴说完这些,发现高拱还是满不在乎,当下便又开口劝道:“肃卿啊,肃卿……行事当知分寸,即便你对张居正在不满,也要按照规矩行事啊,你,你终究不是首辅了……现在首辅是张居正……” 高拱却不以为意,嘴角微微上扬,眼中闪过一丝倔强:“陛下既已钦点,吾等只需遵旨而行,即便我不告诉他,任命到了吏部转送之后,他也会知道的……” 郭朴轻叹一声:“肃卿啊,你我同朝为官多年,我知你,你也知我,我们都清楚,此时内阁需同心协力……事事通气,无伤大雅,你与张居正面子上都过得去……” 郭朴的苦口婆心,高拱却是怎么也听不进去,这让郭朴也有些急了…… “现在考成法已推,肃卿,你也是治世之才,张居正也是治世之才,何不摒弃前嫌……” 高拱听着郭朴的话后,只是冷冷的回了句:“吾意已决,郭兄无需多言……” 他可以朝朝中的任何人低头,但却不会向张居正低头的…… 只因张居正给高拱带来的伤害,太大了,隆庆年间,高拱对张居正的提拔,那是有目共睹的,在改革之路上,他宁可选用张居正举荐的人才,也不用自己的门生,对他也很是信任…… 可在先帝一驾崩,便迫不及待的想要将自己踢出局……这对于高拱这个心高气傲的人来说,是非常重大的打击。 若不是陛下派人将他叫回来,他的仕途,甚至他的一生,便以笑话结尾的…… 面对固执的高拱,郭朴只能叹息不断,此时的郭朴是有着属于他的历史局限性,他并不认为开海之后,能为此时的大明带来多大的改变…… 有的时候,他甚至怀疑开海,并不是陛下自己想到的,而是高拱自己从中进言,说服了陛下,好让他有东山再起的资本…… 在两人争执不休的时候,正主张居正从房外走了进来…… 他一进入内阁,便察觉到有高拱,郭朴两人有些不对劲,两人肯定有所争吵…… 张居正也有自知之明,能让他们两个人红脸的人……必定是自己…… 难不成,高拱背后又在骂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