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原人讲究入土为安,但不是所有人都有这个福分。比如横死的、穷死的、还有那些没名没姓死的不明不白的人。 踏入乱葬岗,脚下的土地潮湿而松软,散发着一股腐朽和死亡的气息,墓碑残缺不全,坟茔高低不一,有的只有一个简单的土堆,有的只是插着一截腐朽的木板。杂草在坟间肆意生长,乌鸦在枝丫上沙哑的叫着,就像一种不祥的预兆。 小刀小剑将楚青钺夹在中间,在乱葬岗的坟茔中穿梭。脚下间或一声脆响,是踩到了不知是谁被野狗刨出来的骨头。穿过了这片坟林,再往林子深处走,才是楚青钺他们今日的目的地。 乱葬岗前面的小山坡,虽然葬的潦草但还是有人收埋,就算是一张破草席,也是全了草革裹尸的念想,再往里走才是真正的“乱”葬。 穿过树林便看见一个深坑,尸体被随意的丢在大坑里。头顶是盘旋的寒鸦,身边是撕扯的野狗,七零八落的残肢和被雨水浸泡后肿大到透明的腹部。 楚青钺用浸了药物的布巾捂住了口鼻才好受了一些,要不是叶怀昭说此人性子古怪,他才不会跑这里来,忍受这不知是多少尸体集聚起来的臭味。 “我有些想念秃鹰了。”镇北关再向北走便是绵延的戈壁。战死后,大周朝的将士埋骨边疆,但那些北戎人的,便被丢到了戈壁。秃鹰终日盘旋在上空,以腐尸为食。但那里气候干燥、天远地阔,是没有这么浓烈的味道。 几人踩着松软的泥土,快步的前行。他们虽然都是见惯了生死的人,但并不代表他们喜欢看这种死后毫无尊严的样子。 从树林穿过,便见到了叶怀昭所说的木屋。“时隔多年,我也不知道他还在不在那。但你们切记,没有得到他许可,千万别进去,那里全是毒。”说完顿了顿,一脸悔不当初的表情,“我跟他算旧识,他还算留情,只是赏了我一些浑身发痒的药粉。” “在下楚青钺,求见白芨白大夫。”楚青钺站在院门口,朗声的喊道。 “汪。”里面传出来一阵狗叫,却懒洋洋的。 “不见。”里面响起了一个声音沙哑的像是很久没有开口说过话。 “汪。”那狗也跟着叫了一声。 “冥虫见不见。”话音刚落,木门划拉一声就打开了,一个穿着灰色袍子冲了出来。大步就冲着楚青钺走了过来。 “谁告诉你的?”他盯着楚青钺,吐字缓慢,满脸胡子拉碴。 “一个故人!” “名字?” “叶怀昭!” “化灰了。”说完一跺脚,愤恨的说道:“背信弃义的小人。” 他指着楚青钺凶狠的说道:“他明明说过,死后将他的身体送我。”脸上的表情仿佛带着莫大的遗憾。 “冥虫呢?”他将手伸了出去。 楚青钺从怀中掏出那个匣子递给他。 白芨的眼神亮了亮,“还是睡着的,他认你为主了?” 楚青钺点点头,“你可放心打开,现在不会攻击人。” 白芨打开了匣子,看着里面一动不动的长条形黑壳虫。“比书上画的瘦一些。”他用眼神一寸寸的从头顶的触角到被黑壳包起来的屁股。眼神炽烈,就像看待一个情人。 “进食后会胖。”楚青钺看着那丑陋的虫子在他眼里如珍如宝。 那人盖上盖子还给他,挥挥手说道“走吧,不送。” “我们还没说来干什么呢?”楚小剑一下子急了。 “你们要见我,已经见了,我要见冥虫,也已经见了。”那人回身,一本正经的说道。楚青钺见他三十左右的年龄,眼神却如一个少年人一般。“我有一朋友,受伤中毒,解毒后肚子里有海碗大的一肉球。” “用冥虫解的?”白芨问道。 “是。” “简单,两毒素混合在一起,让脓液、毒血混合着血肉长成硬块,不痛不痒,但长在里面对身体没有益处。”说着眯缝着眼睛,“把肚子切开,东西取出来,再缝回去便行了。” 他说的轻巧,就跟缝个布娃娃一般,听的楚小剑在身后直咋舌。 “可否请…” “你这人怎么如此得寸进尺,我是看在叶混蛋和冥虫的份上才见你一面,我不治活人。”说完利落转身大踏步往木屋方向走去。 “我给你一百具尸体。” 那人转了回来,眯着眼睛看他“你是谁?” “楚青钺,我给你北戎人的尸体。” “楚家。”那人呢喃道。 “好,看谁。”他目光依次在楚青钺三人身上逡巡。 “小剑去带人进来。” 半个时辰后,楚小剑带着杨景韬和邹启站在了小院的门口。 “白芨先生不愿透露行踪。”楚青钺提醒道。 杨景韬点头,示意自己明白,他想尽快回宁州,但腰腹间突出这一大块总是让他难以安眠。 白芨把了下脉后皱眉道:“怪不得,你中的是红冠蛇毒,被他咬到后血液含毒,却不会立即致命,只会让你的内脏慢慢的腐化而死。”说着又看了一眼楚青钺,“他解毒后,解药将那已经毒化的血水包了起来,形成了一个肉球。得赶紧拿出来,万一你跟人打斗或者被大力撞到,这肉球会破开,毒血会再次经过你流向你身体的各处。” 说着从袖子里摸住一把极薄的刀片,晃了晃。 “我将你肚子切开,再将那肿块和周边的血肉挖出,再将你伤口缝合。回去躺个几天,应当无碍了。” 邹启听的眉头直皱,“这身体发肤受之父母,用银针药石慢慢的祛毒不知行不行。” 白芨冷笑一声,“看你们打扮也是非富即贵,想来京中名医都已看过了吧,还有太医院那帮庸医,他们肯定满口,应当、定是、或许,满口的经典,却不能给出一句准话吧。”他脸上嘲讽之意渐浓。“治病救人自然是救好人为准,若拘泥于旧制,医术何来精进。” 楚青钺抚掌朗声笑道:“是,想当年神农尝的百草,也是畜生吃的,而不是人吃的。” 杨景韬将衣襟解开,那碗大的包块愈发明显。“有劳白大夫了。楚兄,大恩不言谢。”他不怕死,但也不想死的那么窝囊。 “进来吧,别叫我大夫,听见就恶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