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以后虽也有官员上疏，最多也就几个人，从没再出现这么多人集体上疏的事。</p>
现在严党倒了，是徐阶掌枢，而徐阁老一向对官员都不错，何以会突然闹出这么大事来，而且是在要过年的时候？</p>
他们都紧张了，列好了队，把着刀枪紧护着禁门。</p>
今天领着禁军当值的是提刑司一个大太监，这时站在禁门外正中的台阶上：“你们这是要干什么？要谋反吗？”</p>
李清源跪在第一排的正中，高举起奏疏：“我大明朝有死谏之臣，没有谋反之臣！我们有奏疏要直呈皇上！”</p>
那大太监：“上疏有上疏的路，先交通政使司，再由通政使司交司礼监，这点规矩都不知道吗？”</p>
另一个跪在李清源身边的官员大声回道：“我们参的就是通政使司，还有各部衙门的堂官，还有内阁！这个疏我们不能交给他们！”</p>
李清源紧接着说道：“请公公将我们的奏疏立刻直呈皇上！”</p>
所有的官员都是商量好的，这时众口同声：“请皇上纳谏！”</p>
西苑是二十多年的禁宫，入夜后十分安静，这时突然被百多人齐声一吼，声震夜空，好些树上的宿鸟都惊了，扑簌簌飞了起来。就连这座小土山上也飞起了好些鸟！</p>
黄锦担心了，连忙伸直手背弯着腰从一旁遮住还坐在斗篷上的嘉靖：“主子，主子，咱们先回宫吧。”</p>
嘉靖坐在那里一动没动：“你今年多大了？”</p>
黄锦正在焦急，又不得不答：“主子知道，奴才虚岁四十了。主子在这里惊了驾可不得了！奴才得立刻伺候主子回宫。”</p>
嘉靖眼中闪出了光，声调里也透出了杀气：“惊驾？惊驾的事你还没见过呢。三十五年了，那一次跟朕闹的人比这一次多得多了，好些还是大学士。朕一个人对付二三百人，把他们全杀下去了！你当时跟着朕，难道忘了当年朕怎么对付他们的么？”</p>
黄锦这才彻底明白了这位主子今晚单独带自己出来就是在等这一刻，那颗心顿时揪紧了，说不出是害怕是紧张还是难过，身为君父为什么要和自己的臣子这样斗呢？</p>
他懵在那里，少顷还是说道：“主子……”</p>
“住嘴！”嘉靖立刻严厉了：“再说一句，你就去看看朕的万年吉壤永陵修的怎么样了！”</p>
嘉靖所说，便是他未来的陵墓，这句话的意思是让黄锦去永陵监修工程。</p>
黄锦愣住了。</p>
嘉靖又和缓了语调：“该徐阶和袁炜他们出场了，仔细看着，往后给朕写实录时把今天看见的都写上。朕没有惹他们，是他们在惹朕。”</p>
“是……”黄锦慢慢转过了身子，又向不远处禁门外望去。</p>
——徐阶是被赵贞吉搀着走在最前面，紧跟着便是袁炜和高拱，后面跟着两队禁军都打着火把，簇拥着四个阁员走到西苑禁门外廊檐下的石阶上站住了。</p>
跪在那里的一百多人看见了他们，都不吭声，只是依然将手里的奏疏高高举着。</p>
徐阶慢慢望着众人，慢慢说话了：“国事艰难，我们没有做好。对不起列祖列宗，对不起皇上，对不起你们，也对不起天下的百姓。可事情总得一步一步去做。这个时候，大家不应该到这里来，惊动了圣驾，你我于心何忍？”</p>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