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再见姐姐

我从叔叔家出来，已经三点多，打车赶回市府大院。 自己的东西胡乱收入了两个行李箱，纪委赵叔拿到我送过去的老爸衣物的时候，正擦着市委下班点。 我拖着行李箱一同随着人流走出市政府大门，又再一次经历了人们诧异，鄙夷，无视，嘲弄，可怜，同情种种的目光。 我不知为何会这样冷静的和那么多的目光一一对视，仿佛想记住他们看我的每一帧表情。 这使得，我的脚步没有那么匆匆，步伐平静而沉稳。这给那些诧异的目光，有些恍惚；嘲弄的目光，不再那么自信；我也不喜欢同情的目光，它多少带着些盲目，相较我还是喜欢接受，那些无视我的目光，也许，它代表着平等。 夜黑了下来。 “北海，上车。”陈十驹降下车窗玻璃。 “算了，不顺路。”我知道陈十驹住青祁路，我去投奔老姐，五爱北路。 陈十驹打开后备箱跑下车，把我的行李箱往后备箱一扔，“嗖，我车快，顺不顺路有毛关系。” “嘀嘀…” “陈十驹，你就这样堵大门啊！” 一声娇喝，来自国资监委的袁芷君，正笑着看陈十驹和我，她和陈十驹审计工作常有来往，关系处的相当“奈斯”，因为死党陈十驹的关系，跟着十驹蹭了几次饭局和袁芷君混得也挺熟络。 “怕你追不到哥的尾灯哟！”陈十驹拽拽的回应，脚步可真不慢，快速拉了我上车。 “去哪里？” “李巷小区。” “唷，去看我青霜姐。” “先落个脚。” “今天都传你被赶出市府大院，看来不假。” “嘿嘿，确实够狗血的，老爸双规，赶出大院，失业，遭女友抛弃，接着就投入前同事怀抱。谁不得点评一番。” “天下何处无芳，至少，你的面前不再是一棵树，而是一片森林。 如果，你今天要演绎深情，哥们陪你醉一回。” “十驹…谢谢！” “我就是馋酒了，你还真感动啊！” “嘿嘿，馋酒啊，下次，今天冬至各回各家。” 这么好的朋友，上世我也弄丢了，十驹读的大专，比我早一年工作，和我同岁，我们是小学同学，我记得，接下来的一份工作也是他帮我找的。 李巷小区，是一片老小区，小区的楼只有六层，没有电梯。 陈十驹的宝来车停在小区门口，帮我一起拿下行李箱，拍拍我的肩膀， “有事，别客气，哥们帮你。”比划了一个电话的手势。 浓眉大眼的，那么暖心干嘛！ …… 五栋二单元三楼301室。 “咚咚咚…” 没人应门。 我打开背包，掏钥匙开门，旋转， 门“吱嘎”一声。 眼前的景，生疏又熟悉，无比矛盾。 两室一厅的老式户型，是老爸和老妈还没分开的时候买的，我记得没住几年，我就被协议分给老爸一起过了。 房子虽然是老房子，卫生老姐搞得非常干净，这里有我最温馨的回忆。 爸妈没分手前，这个屋里到处是充满欢声笑语。 妈妈在的那三年，暑寒假我都回来住。 妈妈因为觉得我跟着爸爸过，也孤零零的，那三年反而对我管的很松，最多说一声，“读书有用，别太贪玩。” 妈妈离开后，姐姐恨老爸，说： “妈妈的肝癌就是被那个人气出来的，发誓，一定不原谅他。” 姐姐恨老爸，恨到见面不愿意喊爸爸。 只是在老爸被宣读无期徒刑时失声痛哭，认为再也不能相见了。 姐姐管我管的很凶。 衣食住行，行为举止，言语，包括思想。 我到底年轻，不厌其烦，妈妈离开后，我怕了老姐，来得，很少，就被定期电话教训。 老爸出事后，我性情大变，越发被教训，我和老姐交恶。 我不甘生活在只能温饱线上，试着做生意，想要挣回体面，做一次亏一次，道德越滑越低，周围交往的人一个比赛着一个黑，终于，让狠主做了局，亏得底朝天。 老姐舍不得我被逼的四处躲债，把老妈留给她的唯一房子买了帮我抵债。 我的心，被蒙了猪油，我没念姐的好，看不到姐的担心，我只一心奔在自己以为想要的路上，不断举债做生意，以我一塌糊涂的信誉能借什么钱，敢借出钱的就有些手段让人害怕，我生意亏得被人追命。 老姐把相恋七年的准丈夫给的彩礼和他的汽车又帮我把命从债主手里赎了回来，老姐把自己的真爱也弄丢了，没人会觉得帮我这样一个烂泥有意义。 准姐夫对姐说，“看看你，你还是你吗，你为谁活的？” 姐姐哭着说，“我答应妈要照顾好弟弟的。” 姐姐成为老赖，当然又是为了我。 姐姐堂堂一个法学硕士，最后沦落到写字楼打扫卫生，生活过的极其窘迫。 也是从那一年，姐姐再也不能从经济上帮助这个弟弟了， 我成为狠主，做局坑人。 那年姐姐30，我28， 老爸已经坐了6年牢。 往后的9年，我不太清楚姐姐是怎么过来的，我只知道，我最后接到姐姐的电话时，她说： “注意休息，爱护身体，我已发烧，要去隔离。” 我记得在电话这头，我只是点了下头，只点了一下！ “吱嘎…” 我回头看门。 一道清丽的身影， 重生后，再见老姐。 我慢慢的， 走上前， 眼睛完全模糊，不能细辨她的美丽。 “姐姐！ 啊…啊啊…啊啊啊…” 我用力的抱紧她，我好怕好怕好怕，失去她。 莫名的恐惧，不敢轻易放了怀里的人，又怕怀里的不真实，松了拥抱，抓住她的双肩，要仔细看，可是泪水一塌糊涂的往外涌，不能看清，看不清，就再紧紧的抱住。 “啊…啊啊…啊啊啊…姐，姐姐…啊…” 姐姐轻拍着我背。 “小海，你的鼻涕都擦我身上了。” “嗯嗯…嗯…” 亲切而熟悉的声音， 我不用细看， 已经确定怀里的是我的守护神，是这世间，最美丽的女人，我的姐姐，华青霜。 再见姐姐真好。 这一世，换我来守护你，姐姐。 天上的星星三三两两，月凉如水，清寒透幕，我拥着姐姐，久久不愿松开，暖暖的让我迷恋，不再害怕，过了今晚，夜就越来越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