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野利莱基被石承轻松打下擂台后,再愚钝的人都能看出石承的境界大概在什么位置了。 不少人心中暗暗地叫苦,甚至有人心里记恨上了韩衢,石承明明就是个半步宗师,为何要让他到这种武会上露脸,这不是明摆着给所有西漠年轻修士们一个难堪吗? 然而知晓内情的人此刻心中却是惊涛骇浪,“他不是个丹师吗?怎的在武道上还能有这等成就?” 坐在不远处的韩渂此刻已经是冷汗直流,整个人的心已经提到了嗓子眼,就算这几日他刻意减少了和石承的来往,但是之前的交情可是照样会被有心人一直记在心里的。 “石仙师啊,收了神通吧!”他痛苦地闭上了眼。 韩衢的身子都在发抖,几次想要喝口饮子压一压自己的心火,奈何自己的手抖得太厉害,没能把杯子拿起来。 “看看这韩衢干的好事!”孟思先此刻已经无法压制住自己的怒火,尽管他现在还是得顾及着盟国首领的面子,但也已经忍不住低声对身边的两个同僚骂道,“竖子不足与谋,今日之事,吾必上书朝廷!” 作为一国国王来说,只有三十七岁的韩衢还是太稚嫩了一些。在震怒和惊骇的感情退潮后,他的心中只有浓浓的恐慌和无措,这在他顺风顺水的前半段人生经历中还是头一遭。 “到底该怎么办?”他把询问的目光投向了跟随自己而来的臣子们,但是这群身穿朱紫官服的人中龙凤们此时却全都沉默不语。 就在韩衢即将爆发的前一刻,一个声音在他的身后响了起来,“陛下,微臣有一言,不知当讲不当讲。” 如同看到了一根稻草一样,韩衢连忙转过了身,半跪在他面前向他进言的人他正好也认识。 说话的人正是西漠武院现任传功院长老曲常青。 曲常青虽然幸灾乐祸,但是他心里也很清楚现在是他出来进言的时候了,毕竟孙腾在石承手下败得那般惨,如果不做些什么的话,观武大会结束后他定然会被韩衢和二府迁怒。 韩衢此时也顾不得曲常青在选人上的过失和周围大臣们的皱眉,连忙问道:“曲卿有何法可解眼前之急?” “陛下,今日之事,实是臣低估了那石承的手段,没想到他竟然是个丹武双修的异数。因此,眼下想要解此困局,只能依靠一名实打实的半步宗师上台与那石承公平交手,逼得他无法再轻松取胜,如此方有转机。” “可是,这年轻一代修士里,可有能上台挫败那西蛮的半步宗师?”韩衢忧虑地问道。 “陛下,我们并没有公开说过这次观武大会只准年轻修士参加。”曲常青提醒道。 韩衢终于反应了过来,只是他心中还是有些疑惑,“可是不少人心里却是这么想的。” “陛下,现在已经不是考虑这个的时候了。”这次说话的就不是曲常青了,而是随韩衢一同前来观会的曹鸣。 见这位重臣元老也这么说了,韩衢最终还是无奈地点了点头,问道:“不知道在诸卿看来,谁是最合适出手的人?是祝庄主吗?” “陛下,祝明涛是大会的主持人。”曹鸣忍不住提醒了一句。 “那……”韩衢又把目光投向了曲常青。 曲常青心中对韩衢愈发的不屑,不过表面上还是恭敬地答道:“疾羽寨典籍院首座,陈铸。” 说完这句话后,曲常青便立刻解释道:“陈长老算是我国较为年轻的半步宗师,平日里喜好清修,不常露面,因此外人知道他的也比较少,届时让他上台,只需要模糊地报一个疾羽寨长老的名头就行了。” 韩衢考虑再三,似乎也想不到更体面的收场办法了,再加上东西二府之长也没有意见,最终他还是无奈地点了点头。 很快,一名王使就匆匆地来到了疾羽寨所处的看台上。 在说明了来意后,全部疾羽寨高层们的目光都放在了一个略有些不修边幅的中年男人身上。 陈铸自大会开始以来就没怎么说过话,他平常不喜交际,因此事先也不知道今日这场闹剧的来龙去脉。不过看了这么久的戏后,他心中已经能把一部分的前因后果给理顺清楚了。此时见到王使到来,他慢悠悠地说道:“这么说,陛下是希望臣出手,压服那石承是吗?” “正是如此。”王使有些尴尬地说道,“此事关我西漠颜面,还请长老不要推脱。” “朝堂诸公在请那石承的时候,可曾想过我西漠的颜面?”陈铸的声音很平稳,但是却充斥的一股浓浓的质问之意。 疾羽寨掌门不断地向陈铸使眼色,王使的表情也如同快哭出来了一样。 不过说归说,陈铸最终还是站了起来,对王使说道:“请王使回复陛下,臣这就会出手,只是能不能胜那石承,臣实在不敢打包票。” 王使离开后,陈铸的目光又重新看回场上,此时石承又打倒了一个梅花派弟子和一个渊流国修士。 在渊流修士被抬出场后,陈铸朗声道:“疾羽寨陈铸,领教阁下高招。” 看台上起了些骚动,一些知晓陈铸身份的人纷纷议论了起来,不过好在各门派的掌门长老们颇为通情达理,及时把这些修士们的议论给压了下去。 陈铸纵身一跃,转瞬间便落在了场地内。 石承表情终于变得严肃了一些,他在来到西漠前,对西漠国的顶尖宗门是有过了解的,因此也知道陈铸的来历。石承笑了笑,道:“我还以为这观武大会是年轻修士们切磋交流的地方,原来一派长老也是可以上场的。” 陈铸的表情很是尴尬,他打了个哈哈,道:“不管怎么样,希望石兄弟能给个面子,也算是交流交流武学心得了。” 石承并没有把所谓的交流心得给当真,不过陈铸的那句刻意加重了语气的“给个面子”,在他听来倒是另有深意。 石承看了看周围看台上向自己投来的扎人的目光,心中也是苦笑,如果这是一个提议的话,那陈铸的提议显然也是可以接受的。 如果在继续强硬下去,很有可能就是物极必反,眼下也确实得给自己、给韩衢同时找个台阶了。 “陈长老小心了。”石承说道,随后轻飘飘的一掌向陈铸主动攻了过去。 陈铸不敢怠慢,凝神定气,还了一掌。 掌风激荡,二人同时向后退了五、六步。 “打得好!”北看台上的韩衢激动地喊了起来,他的手心被汗液浸透了,也完全不顾及为君者的仪态。 陈铸心中一叹,但同时一颗悬着的心也放了下来,石承方才这招明显是留有了余地,看来自己面前的这个西陆丹师并不是那种容易上头的人物,明显也在打算给双方都找一条退路。 只不过在走下擂台前,两个人还是得拿些真本事出来,演戏也要演全套。 “石公子,小心了。”话音刚落,陈铸的双手便同时掐起了法诀,就在法诀成型的那一刻,场地内本就干冷的空气又变得冰冷了一些。 石承有些惊讶地看向陈铸,却发现陈铸的眼中只剩下了眼白。 “有不完满的道意存在……就是不知道这个陈铸修的是哪条道了。”石承想道。 “扛棺。”陈铸的口中轻声念出了一个古北地语词,随后挥出一掌,威猛无铸地向石承劈了过去。 石承不敢怠慢,手上加了不少力气,接下了这一掌,这次二人各自往后退了足足十步。 “送魂。”另一个词语被念了出来,就在陈铸话音刚落的那一刻,石承突然感到自己的身体被一股无形的力量给缠上了。 石承看了看自己的手,发现自己的皮肤在以缓慢的速度变得乌黑,隐隐地有一种快要朽败掉的感觉。 “这是什么道意。”石承心里微微地吃了一惊,不过那股道意对自己身体的侵蚀并不明显,似乎是对方有意点到为止。 “这是想试试我领悟的道意?”在看到自己的皮肤上的异状后,石承确实是吃了一惊,因为这种带着朽败的感觉和魃族宗师常见的杀戮之道很是相似,但是在静下心琢磨了一下后,石承才察觉到二者其实并不是一码事,作用在自己身上的这股道意与其说是朽坏,不如说更像是献祭。 自己成为了一种祭品。 “让人意外,既然如此,我也展示一下我的道意吧。”尽管心里是这么想的,但是石承的心中却有些迷茫,自己的道意可以靠着枯荣心刃神通当中的部分心法来驱使,但是在师父留下的典籍中也好,还是遗言中也罢,从来没有提及这到底是一种什么样的道意。 石战天这么做的意图也很明显,自己领悟出来的才是属于自己的,在这条路上,只有石承能帮助石承。 石承闭上了双眼,开始运转起枯荣心刃心法当中的部分口诀,当他睁开双眼时,面前的世界已经出现了变化。 所有的事物都褪去了自己的颜色,只留下灰色这一种,唯一的区别只在于深浅的程度,不同深浅的灰色正在以某种他现在还想不通透的规律缓慢地流动着。 在这种奇怪的视野中,石承清楚地看到自己那浅亮灰的手臂正在以极其缓慢的速度变暗,一缕缕普通灰色的雾气正在从手臂上发散出来。 石承向地面伸出了手,属于大地的灰色开始缓缓地进入他的身体内,虽然涌进来的“大地灰”并不算多,但是已经足以抵消手臂上失去的了。 石承现在看不到陈铸的脸,如果他能看到的话,他会近距离地欣赏到面前的这位一向淡然从容的疾羽寨典籍院首座脸上那精彩的表情。 缠绕在石承身旁的朽败气息并没有消散,但是他身上的乌黑已经消失不见了。 这样的场景和陈铸预想中的差的很大,他知道石承丹师的身份,原本认为石承所修的是炼药之道,可以以药物的治疗修复掉自己的秘术带来的朽坏,但是眼下石承所展现出来的道意,却像是在冥冥中汲取了另外一股力量,不断地补充着朽坏给自己带来的损耗。 “他是个丹师,但是修炼的道意似乎不是炼药之道!”陈铸吃了一惊,“这是不是就是他能丹武双修的原因?” 但是不管怎样,现在的石承看起来已经立于不败之地了,陈铸也很清楚,自己必须要近身攻击了,如果陷入了秘术对抗的话他迟早会败在石承那古怪的道意之下。 “抬棺!”咒语念出,陈铸的身体再次得到了强化,他双掌齐使,一股排山倒海般的力量向石承猛击过去。 石承也睁开了眼睛,后发而先制地同样挥出了双掌,这一次二人的对掌是交手以来最猛烈的一次,在剧烈的震荡下,整个擂台彻底化为了废墟,祝家的庄丁们急忙开启了护庄大阵,把观众们给严严实实地护了起来,以防受到余波的冲击。 在台上的烟雾散去后,众人终于看清了比武场内的情形,整个擂台几乎变成了平地,陈铸的样子很是狼狈,但是他咬着牙撑住了自己的身体,让自己成功停在了擂台废墟的边缘处。 众人再看向石承,却发现石承已经站在了废墟的外面。 韩衢长出一口气,在寒风的吹拂下他感到后背处的御袍已经变得又湿又冷,他用全部的力气撑住了自己的身子,一时间倒也没让臣子和侍卫们看出自己的窘境。 石承笑着对远处的陈铸说道:“阁下武艺精湛,石某认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