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承面沉如水,脸色铁青,心中也开始掀起了巨浪,他花了很大的力气,才把自己的心情快速平复了下来。 他能看得出来,赵平心中的疑惑很多,甚至已经扰乱了他的思绪,于是他对赵平说道:“赵大人,孙进勇有没有骗你,我不知道。但是身为药师商会的成员,我很清楚守土长老会对我们盯得有多严,如果你怀疑守土长老会和军机司在为魃族余党打掩护的话,那么像石某这样的人早在西陆就被干掉了,今天你根本不会看到我站在你的面前。” 见赵平仍不作声,石承继续说道:“看起来赵大人心中的疑惑很多,不过石承也不指望三言两语就能打消掉它们。这样吧,如果赵大人心中对石某多少还有些信任的话,咱们不妨交换一下这几天来的发现,如何?” 赵平犹豫了一会,最终还是点了点头。 石承点头道:“那就由在下先来说吧。黄原的身上,应该是有一件出自宗师之手的法宝。” 这句话让赵平大吃一惊,他连忙问道:“出自宗师之手的法宝,此宝为何物?我在现场并没有发现这样的东西,可是在你的手上?” 石承摇头道:“不在我的手上,可能是被凶手给拿走了。” “你是怎么知道这个消息的。” “观武大会上,黄原的演讲很是能蛊惑人心,会场内的其他人是否察觉到了异样我不清楚,但是我明确地感受到了宗师的手段。”说完这些后,石承又补充道:“黄原本人并非宗师,却有这等手段,足以说明他手中有一件出自宗师的法宝了。” “还有这等事……” “赵大人,如果可以的话,石某也有问题想请你解答一下,你们对驼铃商会私底下的业务,都查明白了多少?” 石承心中最大的一个问题,其实正是想深究西漠情报衙门把魃族的成员当作是西面探子的原因。但是他的心里也清楚,赵平介于自己的身份,恐怕也实在没法在这方面向他和盘托出。 赵平想了一下,答道:“驼铃商会的主业是走镖运货这一类的行当,当然,像他们这样的大商会,私底下的业务肯定不会少了。就这几天的调查来看,驼铃商会私下里还把手伸到了食品和药材这两个行当里面。” “食品和药材,到底是怎么回事?”石承连忙追问道。 “你也看到了,眼下对于南荒各国来说,饥荒已经近在眼前了,而且饥荒之后多半会有瘟疫接踵而至。”说到这里,赵平的语气也沉重了起来,“眼下京城中的很多豪商们沆瀣一气,在这方面囤积居奇。经我们暗中调查,驼铃商会也不例外。” 石承突然想到了之前和胡恩礼见面时的场景。 “不过奇怪的是……这个驼铃商会就像是无底洞一样,进入商会的东西往往就不知去向了。”赵平皱着眉说道:“也不知道他们把那么多药材和粮食运到哪里去了,希望接下来的调查能给出答案吧。” “还有别的可疑的迹象吗?比如他们私底下有没有参与什么工程?我在之前发给你的书信中也提到了驼铃商会暗中购买过建筑材料的事情。”石承又问道。 “我进行过一些调查,只发现他们暗地里把一些盖房子用的建材卖给过王城内一些准备起新楼的商会,大小加起来有二十余家。” “有具体的名单吗?哪些商会买的比较多?” “据我们初步得到的消息来看,前方的探子们目前也只挖出了部分商会的名录,更具体的事务还有待调查。至于具体的一些名单,这个应该可以跟你透露一下,明天我会让许锦成给你传话的。怎么?你怀疑这些商家有什么猫腻吗?” “不好说……赵大人,你们对那些私底下和驼铃商会有交易往来的人进行了调查了吗?” 赵平点了点头,道:“这是当然,毕竟事情涉及探子案,但因为黄原在王城中交际太广,眼下还没有查到什么可疑的信息。这次我们突击驼铃商会,一是为了拿下黄原,二是为了查找他们的账本,看看账本里有没有详细的记录。” 说到这里,赵平向石承问道:“石承,如果你找到了记载着驼铃商会私底下交易的账本,我还是希望你能把它先交给我,那个东西对我们的调查很重要。” 石承却回答道:“不瞒你说,我查看过驼铃商会的账房,但我并没有发现这一类的账本。我所看到的,都是他们囤积货物以及正常生意相关的账目。” 这个疑问早在石承第一次夜闯驼铃商会时就出现在他的心里了,当时的他并没有在账房里找到任何记录了那些见不得光的交易的账本。原本石承认为这么重要的账本可能会被黄原放在一个更隐秘的地方,但是今晚他可以说是把整个驼铃商会都翻上一遍了,却也没有找到任何的蛛丝马迹。 “你真的没有找到?”赵平又询问了一遍,再一次得到了石承否定的回答。 “难道说,杀掉黄原的凶手把这些证物也一同拿走了?”赵平低声沉吟道。 想了一会儿,还是想不出所以然来,赵平摇了摇头,对石承问道:“你还有别的问题吗?” “我想问的问题,恐怕赵大人您也没法向我和盘托出吧。”石承回答道。 赵平能听出石承的话外之音,他有些惭愧地说道:“石承,我其实也不是不相信你,只是最近发生的事情实在太多了,我脑袋里也乱得很。” “无妨。”石承的脸上看不出有什么表情,“石某这辈子唯一的诉求,就是将魃族余党尽数铲除,如果没能做到……倒在魃族的军阵之下倒也是死得其所。只是,奈何苍生。” 赵平的喉结动了动,最终咬了咬牙,问道:“你最近有什么打算吗?” “黄原已死,我暂时也没有什么能做的了,希望到了岭南郡之后,我们还能保持联系。若是这几天我有新的发现,我会继续动身在王城里调查并将我们的发现通过许锦成传给你。” “好。”赵平点了点头,“唉,最近我要被调到西边的边境去了,朝廷和大魏的耳目们对那边的军营盯得非常紧,你要有一些心理准备,我可能不见得会经常给你传信了,但我向你保证,只要有重要的发现,我一定会想方设法把消息传递给你。” “有赵大人这句话,石某就感到满足了。” …… 就像其他的寒月系国家那样,住在城市里的西漠人往往喜欢把墓地修建在城市的里面,比如西漠王城的墓区便建立在城南一处人烟稀少的小丘上。 夜风凄凄,明月孤照,夜晚的墓园荒凉且孤寂,白日时前来拜祭的居民们所点的香烛大多已经被寒风给吹灭了,只有背风处的几个墓碑前还在闪烁着点点的微光。 与周围的冷清格格不入的是,在墓地边缘的一处角落里,居然有一个人站在两块有些破败的墓碑前。 一身黑衣的曲常青伫立在墓碑前,憔悴的目光怔怔地注视着两块被放在一起的墓碑,此时的他看上去仿如传说里徘徊于世间的孤魂,完全没有了白日里那种温文随和的气度。 两块墓碑上的刻字也很简单,左面的是“吾弟孙进武之墓”,右边的则是“弟妹孙秀之墓”。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曲常青终于张开了口,“你来了?” 一个身穿夜行衣的黑衣人从他身后不远处的草丛里走了出来,低声问道:“三年前你一气之下离开黑刀卫,就是因为这两个人吗?” 曲常青点了点头,长叹道:“进武和阿秀死后的四年里,我一直在往朝中写请愿书,希望能让他们沉冤得雪,但是最终却是一次又一次地失败。三年前,孙进勇找到了我,冷漠地让我放弃,说不会再有什么结果了,我因此和他大吵了一架,然后就愤而离开了黑刀卫。以前我以为,那家伙官做的大了,心也冷了,但是没有想到……” 说到这里,曲常青深吸了口气,没有再继续说下去。 黑衣人沉默了片刻后,问道:“拜祭完了吗?我可以再等你一会儿。” “不用了,时间也不算宽裕。”曲常青转过了身,对黑衣人问道:“你们的人都撤出去了吗?” 黑衣人点点头,语气沉重:“最后一批人今晚就动身,我们走后,恐怕一切都得重来了,明天我得把家里收拾收拾,后天我会去城西总站那里回收那份没来得及拿走的舆图,得手后我也要离开了。不过你放心吧,你的身份并没有暴露。” “你们那边出了叛徒吗?” “有八成可能是这样,而且级别恐怕还不小,不过好在他们似乎并没有发现那份舆图的存在,否则你们中西部的军队部署肯定已经出现变动了。” 曲常青苦笑道:“那你为何还那么信誓旦旦地说我不会有事。” “你的档案是单独存放的。” “无所谓了,最好的兄弟们和心爱的女人都走了,我也没有别的家人,死不死都是一样的。” 黑衣人默然无语,他把手伸到衣袋里,掏出了一个小册子,“以后我的老家还会派人过来,到时候用这个密语本和他联系就行。” 曲常青接过了册子,问道:“什么时候把你送出去?” “这几天他们的防备如何?” 曲常青想了一下,对黑衣人说道:“三天后正好轮到我休沐,这样吧,三天后我和你一起去拿,咱们争取一趟下来多办些事。后天是渊流城主离开西漠的日子,因此明后天王城内外的警戒不会放松,等使团离开后,我们行动成功的概率更高一些。” 黑衣人思考了一下,点了点头,道:“那好,三天后的酉时六刻,城西那边的老地方等你。” “好,我没问题。” …… 和赵平告别后,石承便急匆匆地回到了铁面和吴能的身边,现在三人必须尽快离开此地,毕竟石承出手打昏了四名官差,这可不是小事,于情于理赵平在分别后也该呼叫支援去了。 三个人悄悄地从原路返回,回到了密林旁的井口处,在忍着恶臭于排水渠中前行了大约三刻钟后,石承三人最终平安无事地回到了家。不管是家中的家丁,还是潜伏在宅子外面的密探,似乎都没有人察觉到宅子的主人去而复返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