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 坡耶站起了身,情急之下险些把身后的椅子都带倒了。 和颜墨纹短暂地交流了片刻后,坡耶面前的这个寒月女人直截了当地点明了自己的来意。 “你这是要让我背叛同盟,背叛卡洼母亲?”坡耶质问道。 颜墨纹用仿佛在看勾栏里丑角戏子表演的眼神看了一眼坡耶,然后不紧不慢地说道:“将军言重了,何来背叛一说?我并没有让你们军官同盟解散掉的想法,只不过,你们的同盟现在正走在错误的方向上,急需像将军这样识大体、明道理的人来纠偏去谬。只要能够回到正路,除掉那些愚昧无知的不安定之人,你们仍然可以保留你们的同盟。” “至于背叛卡洼国,更是无稽之谈,如果不是你们当中的一些人非要一意孤行,阻碍我们的商人在贵国经商,贵国会陷入如此孤立的境地吗?将军若能勇敢起事,那才是真的为国为民。” 坡耶哑口无言,他无力地重新坐了下来,喃喃道:“你们有那么强的力量,我的国家在你们眼中恐怕连蚂蚁都算不上,为什么还会来联系我呢?” “将军是聪明人,我就直说了吧,我们需要一个能和我们继续打交道的卡洼人,这个位置的人选有很多,但是毫无疑问,从身世背景和能力见识来看,您都是最合适的人选。” 见坡耶还在犹豫,颜墨纹继续游说道:“话虽然这么说,但是对于我们而言,人选其实还有很多,倒也不是非您不可,不过对于您而言,一步登天的机会可就只有这么一次。” “我知道您是个有抱负的人,否则也不会有勇气跟着叛军一同起事,但是我也相信,您是能分清楚什么是理想,什么是现实的。” “想想您自己的未来,想想您的家族,想想您的父亲和母亲,想想现在正在为查帕斯那个蠢货的错误决定买单的民众吧,我相信将军您,是能做出符合当下境况的理性决定的。” 颜墨纹的声音如同邪神的声音一般,在坡耶的耳畔不停地回荡,此时此刻,坡耶感觉自己仿佛是落入了冰窖一般,遍体发寒,四肢僵硬。 一盏茶的时间过去了,见坡耶仍在挣扎,颜墨纹故作惋惜,转过身子走到门边,一边装作要开门离开,一边说道:“可惜啊,我本来以为将军是个果决之人,但是今日一见,却是如此的优柔寡断。既然如此,我便不多留了,无论如何,下月的廿一,我们的督察使都会过来,届时还望将军,好自为之。” “等等!”见颜墨纹准备离开,坡耶连忙起身阻止了她。 颜墨纹嘴角扯过一丝外人无法察觉的笑意,她早就算到了这一刻,如果坡耶的心没有动摇,自己又怎么会被邀请到这里呢。 “将军还有何指教?”颜墨纹转过身问道。 坡耶艰难地张开嘴,问道:“你们打算干什么,要我怎么做?” 颜墨纹用轻松的语气回答道:“对于将军来说,很简单。我们很清楚眼下的卡洼城内外有多少守备兵力,大概是十四个营,一千八百余人,其中大概有五个营,是由您和您的心腹军官所掌控的。” “你们不要小看查帕斯的威望,如果我真要对他倒戈相向,那么我能指挥动的军队恐怕只有两个营。”坡耶面无表情地说道。 “据我所知,查帕斯在进城后一直住在蹴鞠场旁的军营里对吧。”颜墨纹说道。 见坡耶点头,她接着说道:“既然如此,对于您来说,带着两百多号人冲进那里应该没有任何问题。” “怎么可能,你别忘了城里还有十二个营。” “将军稍安勿躁,我从来没有说过我们要让将军您孤身犯险,您只需要确定好起事的日期,然后提前告知我们就行了,到时候后援会及时赶来的。”颜墨纹意味深长地说道。 …… 夜已经深了,经过了漫长的讨论后,坡耶心中的寒意越来越盛,因为面前的这个女人对卡洼城内情况的了解,竟似比他自己都要清晰。 “具体的情况就是这样了,其他更多的消息,恕我无权向您透露。”颜墨纹站起身,准备正式告辞离开了。 “好,既然如此,行动就安排在四天后了,四天后议事大会的常规议程就差不多结束了,届时大多数偏远地方来的地方官们会尽快动身离开,只留下同盟的核心成员和京畿一带各村的负责人继续商讨一些后续事宜,城中的力量会相对薄弱,但是你们的准备真能赶得上吗。”坡耶的声音很是低沉。 “当然,我们早就做好准备了。” 坡耶迟疑了一下,随后用略带颤抖的声音问道:“那查帕斯呢,你们打算怎么处置他?” “我方才说的难道还不够清楚吗,像查帕斯这样的臭石头,留着他有什么用吗?” “我的意思是……一定要让我亲自动手吗?” “将军,您的脑子怎么一下子变得这么迟钝了呢,商人们做交易的时候,为了表达自己的诚意,都会预先给对方支付一笔定金的。” “你们就不怕我反悔,明天就把你们的计划透露给查帕斯他们吗?” 颜墨纹嗤笑道:“将军,你觉得我们会在乎这些吗?” 坡耶沉默不语。 在离开卧房之前,颜墨纹撂下了最后一句话:“将军,今晚我就言尽于此了,希望在四天后的行动中能再次看到您,可不要让您的家族失望啊。” 颜墨纹离开后,坡耶便把自己一个人关到了房间里面,他平日里并不吸烟,但是今晚却破天荒地向老管家多奥要了一个短烟斗。 …… 军官同盟的议事大会还在继续,但是会议的议程已经在定调后改变了,原本在激烈讨论未来出路的同盟成员们现在改为讨论接下来应如何对黑名单商会的产业进行和平接收。 尽管众人讨论得非常热烈,但是从魏国国书正式送到的那一刻起,所有人的心头仿佛都压上了一座大山,直压得人喘不过气来。 讨论了足足三天后,在第三天的中午,整场议事大会终于结束了,来自京畿之外的同盟成员在会议结束后便急匆匆地离开了卡洼城,他们负责的村子里面还有很多事情要他们亲自处理。 最后留下来的,是军官同盟的核心成员以及京畿地带的地方主官,他们还需要一起讨论一些事情的后续事宜。 大会散会后,阿德察拦下了查帕斯,希望能和他单独谈谈,二人来到了附近的一个小帐篷内。 “阿德察,找我有什么事情吗?”查帕斯问道。 “领袖,恕我直言,你必须要对坡耶和他的亲信们做出处置了,将他们剥夺兵权、投闲置散也好,甚至驱逐出同盟也好。”阿德察一脸严肃地说道,“你也看到了,从你下定决心的那一天起,坡耶便很少再出现在会场中了,虽然他说自己身体不适,但是长着眼睛的人都知道真正的原因究竟是什么。” “和他关系紧密的军官们这些天在会中的表现也非常消极,虽然他们很少与同僚争执了,但是大家都能看出来,他们的心已经散了。领袖,毫不客气地说,眼下是我们最艰难的时候,甚至未来还会成倍的艰难,如果我们想死中求生,那么全同盟上下必须要团结一致,拧成一根绳子才行。” 查帕斯沉默不语。 “我知道您和坡耶曾经是至交好友,他欣赏您的才华和抱负,您欣赏他的正义感和违逆家族的勇气,但那都是年轻时的事情了,人也都是会变的,在当下这个紧要的关口,我们不能再犹豫了。”阿德察继续劝说道。 查帕斯叹了口气,道:“阿德察,不瞒你说,这段日子里,哪怕是睡梦当中,我时不时地便会回想我们刚刚起义的那段时光,所有人的胸中都带着一股气,所有人都相信我们能彻底改变这个国家。” 阿德察凝视着查帕斯,一言不发。 “你方才说的事情,我何尝不明白呢。只是……阿德察,以往大家有多同心,今日你我的心中便有多伤痛。” “但是领袖,为了卡洼母亲,为了维护团结,哪怕再痛,这一刀也必须挥下去了。” 查帕斯思考了片刻,他终于抬起了头,道:“看在大家曾经同生共死过的份上,我会留最后一分体面,后天和大后天是所有核心成员的闭门会,我会强制要求坡耶也过来参会,届时我想认真地、坦诚地听一听他的心声。如果,我们真的已经完全不在一条道路上了……那么我会按你所说,将坡耶和他的亲信解职,安排去别的位置。” 阿德察点了点头。 “阿德察,你对我们的未来有信心吗?”查帕斯一脸忧虑地问道。 阿德察的嘴唇动了动,过了好一会儿,才轻声说道:“无论如何,我会和兄弟姐妹们战斗到最后一刻。” 结束谈话后,二人互相告辞,离开了这个小帐篷,今天他们要处理的事情还很多。 但是查帕斯和阿德察都没有发现,在他们离开后不久,一个小军官从小帐篷的后侧探出了脑袋,他警惕地看了看四下里的动静,随后轻手轻脚地快步离开了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