俞大猷轻叹一口气,想也不想快步闪过宗擎飞奔下楼,出了店门后正要施展轻功快走,突然心下觉得不妥,想到这小和尚一连追找堵截了自己四次,机缘不浅,他是江湖上响当当的人物,如此薄情寡义若传出去只怕让人家笑话,他不在乎名声好坏却很是在乎面子。这小和尚为了拜师连山崖都敢跳,就算他再跑这小子也必定没头没脑瞎追,这次他虽然自信能够甩开小和尚,但是少年儿童无知无畏,这一追不知道会追到什么时候。此处尚在少室山附近还无大碍,一旦出了巩义他一个孩子身无钱财,只带着点随身干粮搞不好会就会在半路发生什么意外,就算这小和尚中途放弃返回少林寺,他本就被欺负,这欺师灭祖叛离师门的罪责只怕会被驱逐出寺,现下自己若是甩了他只怕会害了他。俞大猷又想这孩子如此执着拼命,倒是和自己小时候那股子冲劲有点相像,不妨就给他一个机会。 想到此处,宗擎已经追了下来,一边跑一边还挥舞着那块烧饼喊道:“黑面施主等等我!你是不喜欢吃烧饼吗?”俞大猷哼声一笑,随手抄过烧饼咬了一口,对宗擎说:“你真心想跟着我学功夫?”宗擎抹了抹嘴上的饼渣拍了拍胸口僧服说道:“当然是真心的呀,怎么你愿意收我为徒了?”俞大猷顿了顿道:“佛门最讲机缘二字,‘万发缘生,皆系缘分,’你若想跟着我学功夫,我若想留下你教功夫那都要看缘分,你能跟我到现在已有缘起,但是还要试最后一次。”宗擎急忙问道:“怎么试怎么试?!” 俞大猷嘴角一拂笑道:“我先你一步出发等你,但不告诉你我所去方向,你可以在东西南北四方之中任选一个追我,一个时辰之内你若是能见到我,我就教你功夫,若是见不到就说明你我缘分不到,你不用再追,自行原路返回少林就好,只要回到巩义县再回少林寺内不是难事。回去之后不要说是来找我学功夫的,就说是被我掳走为质的。”宗擎听言嘟囔道:“我才不要现在回去,回去以后肯定又要挨板子罚扫地,宗如师兄他们又要欺负我……”他话还没说完俞大猷已经飞身掠出丈外不见踪影,那烧饼也被扔到了宗擎头上,。 俞大猷身法极快,不一盏茶功夫已经离开了巩义二十余里,来到郊外大道上,他想要先去浙江设法求见水月山庄的徐渭,故而一路向东。他算准小和尚的脚程,看好时辰便在此地打坐开始等候。过了许久俞大猷抬头看看太阳,时辰已然到了,仍然不见小和尚身影,轻轻叹了口气,想来终究与此子无缘了,他怅然之间居然发现自己有点失落,想来是一来二去对这小和尚有点感情,却马上又摇了摇头,自己堂堂大侠怎么能因为个孩子动摇丝毫,当即拍了一下自己的头,拎起铁棒走了。 行了一刻左右,忽然感觉听到有微弱的声音呼喊,再一下就没有,俞大猷心想:“也忒没出息,还舍不得一个小和尚了,这道路上风大,想来是我心理作祟。”又行了几步,又听到有声音传出来,俞大猷清醒之下自知自己听风辨器的耳朵绝对不可能听错两次,回头张望,只见远处宗擎那矮小的身体一点点跑过来,身形一摇一晃脚步一轻一重,看来是脚上受了伤,纤细的小胳膊拼命地挥舞,俞大猷嘴角一扬笑出了声,随即觉得略有失态马上收敛了,上前走到了宗擎面前,打趣道:“你这是什么高明轻功,身法忽上忽下忽左忽右的,也教教我呗。” 原来宗擎经过昨天一路狂奔没有完全休息好,今天一路狂奔生怕被落下,一不小心扭了左脚,他一心只想着找到俞大猷,坚信精诚所至金石为开,也顾不上时辰只是一路向前再无旁骛。俞大猷心中稍喜,抓住宗擎左脚轻轻一用力骨位回正,又为他推拿几下,站起身说道:“你是怎么选了这条道的?” 宗擎喘了喘气说:“大乘佛教经典说佛有三世,东来弥勒菩萨摩诃萨是未来佛,我未来要当大侠!一定要跟着黑面施主学功夫,所以就往东走了。我佛保佑,果然让我追到你了。”他讲话满脸欢喜,虽然累的半死脚上有伤,此刻却全然不在乎,一个劲的傻笑。俞大猷想到和此子确实缘分深厚,自己前前后后五次被他追到,再无赶他之心,但一想碍于他少林弟子的身份还是不能轻易收他为徒,而且今后若真收他为徒现下不能失了自己身份,且先留在身边还要敲打他一番,说道:“你虽然追到我了,但是超出了规定的时间,所以我不能收你为徒,但是看你这么执着,我可以先教你一些防身健体的功夫。”宗擎听言大喜急忙跪下磕头,俞大猷一时得意也不去扶他。 宗擎站起来后,还是一脸笑嘻嘻的,搓了搓手从包袱中又取出一个烧饼和一串铜板说道:“为了感谢施主,我请你吃烧饼,还有我攒的钱也全部都给你,等以后我有了本事再多给你一些烧饼和银子。”俞大猷暗暗叹笑,他知道小和尚长居寺中身无长物,更不懂的人间美味金银享乐,想来这烧饼和一串铜钱就是他在少林时最喜爱宝贵的东西了。俞大猷拍了拍他的手说道:“看不出来你还挺大方,这见面礼就免了,等以后你功夫好了拿更好的东西给我。” 宗擎把东西收起来后俞大猷又说道:“既然你要跟着我学功夫,虽然你还不是我徒弟,但是今后你再也不是少林弟子了,从此可就要入俗门之世了。”宗擎年幼不懂门派礼教,他只道一切从心所欲,将来要是想回少林了回去就好,想也不想满口答应。俞大猷心中盘算若是这小和尚确实勤学苦练品行端正,日后就收为弟子好好调教,现在这孩子不懂没有关系,想完随机把铁棍立起朝宗擎一推说道:“既然要学我的功夫,就得先当我的随身小童,为我牵马提棍。”随即将铁棍丢了给他。 他这铁棍内中的“夺帅”虽然只有八斤,但精石玄铁所作的棍鞘整个加起来也有三十余斤,宗擎虽然有些功夫根基但此时体力大耗脚上有伤,猛地一接险些跌倒,俞大猷也不理睬他直接走了,说道:“快一点跟紧啊。”宗擎脚上不便,只能抓住着铁棍的一头拖着跟他走。 行了没几步宗擎手酸想换个姿势,换乱摸索中不小心触启了铁棍机关,棍鞘长剑立时分立,他一下不稳又摔倒了,右脚再次扭到了,俞大猷回头一看,只见宗擎趴倒在地,“夺帅”被他误打误撞抽了出来,俞大猷摇了摇头来到他身边检查伤势,一看宗擎如此情况别说帮他拿棍子,只怕自己还得背着他,心中暗悔,眼下无法又不愿意背他,便扯了两条长布把宗擎栓到了自己背后,这一大一小就这么相互吊着赶路了。 两人走了一会俞大猷突然想到自己到现在都不知道这小子叫什么,他刚上少室山时听过一次早已经忘了,只记得他是低辈宗字的弟子,便出口问道:“喂小子,你叫什么名字呀?”宗擎嘟了嘟嘴说道:“黑面施主好过分,少林弟子那么多,我们最先见面你居然忘了我的名字,我法号叫宗擎啊。”俞大猷当日关心赌局哪记了这个,说道:“不对不对,你现在已经离开了少林寺跟着我了,不能再用原来的少林法号了,你的俗家名字是什么?”宗擎说道:“师父说我小时候被装在篮子里,放在了少林寺门口,并不知道我爹娘是谁,也就没有名字了。”寻常百姓家境贫苦养不起孩子,舍不得随便丢弃便会偷偷放在寺庙求他一条生路也是寻常之事。俞大猷说道:“既然没有你就自己取一个呗。”他这人向来随性,名字是人之大事他却只让宗擎自己随便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