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后，她便挣扎着想要脱身，却直觉小腹突然传来一阵剧痛，针扎似的，又像有只小手拽着她往下滑，李大夫赶过来，一把将夏一杰推了开去，复又高声斥道：“夫人怀着身孕，你怎能这样推搡她！你也好，沈军长也罢，何苦这样为难一个女子！她生着病，又没有家人，又能跑到哪里去呢！你们一个个的，难道是想逼死她不成！”</p>
隐隐约约的，萧子窈只听见李大夫说了些什么“身孕”、“滑胎”之类的话来，至于其他的，便一概记不得了，夏一杰面色灰败，在她眼前晃来晃去，却又很快被郝姨拖去了不知哪里。真吵，真痛苦，真想死掉。</p>
——真是恨透了这幅可以怀孕的身体。</p>
萧子窈于是麻木的阖上了眼睛。</p>
月已上中天时，她终于再度转醒。</p>
眼前的床幔勾着金丝——她认得，此处还是那间关住她的屋子，待得久了便也习惯了，不哭也不是因为不痛了，还是因为习惯了。</p>
李大夫只在她榻前端坐着。</p>
“夫人，实在抱歉，那孩子……”</p>
“没关系。”</p>
萧子窈无动于衷的打断他，“没了就没了——沈要如何了？”</p>
“沈军长早已无碍了，这会儿正在楼下休息呢。他身体强壮，当时也只是后脑受了些撞击暂时晕了过去，虽然出了血，但也只是皮外伤，过几日便能痊愈。”</p>
李大夫说罢，又颔首道，“夫人，沈军长方才醒时便同我说了，之后便准你出门去。”</p>
谁知，萧子窈却不应声，反倒自顾自的笑问他一句：“我之前听到您说，今日要赶回去给儿子过生日，所以想好奇问问，李大夫的孩子今年多大了？”</p>
“今日过生日的是小儿子，刚满三岁。他上头还有两个大点儿的，一个六岁的女儿，在家跟先生认字，一个十一岁的儿子，再过几年也该到了考学的年纪。”</p>
“家中有哥哥姐姐护着，有人爱惜总是好的。”</p>
萧子窈掩唇笑笑，“我也有哥哥姐姐，所以从小都是家里的宝贝，一点儿苦头也没吃过。”</p>
说罢，她便摆了摆手，下一道柔声细语的逐客令：“李大夫，实在对不起。现在不过十二点，也许您现在回家还能赶上儿子的生日。”</p>
“……是。多谢夫人。”</p>
李大夫下楼去时，不免有些馋起了烟来。</p>
这很不应该，只因他分明戒烟已有十余载了——那时他还年轻，在日本公费留洋，学医，九州的医学校，彼时校内已购置了洋人造的x光机，能拍出人皮下的五脏六腑，先生上课拿一张肺的黑白照片展示，白茫茫的一片，只道是吸烟的后果，他从此便再没碰过香烟。</p>
再往后的，便是他毕业了，回国致谢萧大帅，若非帅府出资他定学不出成绩。</p>
谁知，萧大帅却抚掌笑笑，只揪着女儿上前来。</p>
“哪里的话！我家这三丫头也励志去九州学医，到时候你便是她的前辈，我还要请你关照关照她呢，何来你向我萧家客气的道理？”</p>
萧大帅一面说着，一面还笑道，“我记得你是家中独子，又尚未婚配？快些结婚去、再多生几个孩子吧！以后孩子们互相照顾，你也能少操许多心。”</p>
话毕，萧大帅便捻起烟来抽，缭缭的雾遮住他半张脸，李大夫想劝他少抽些，却见萧大帅又一推女儿，道：“从玉，还不快向李大夫问好？”</p>
萧从玉于是大大方方的说道：“李大夫，以后我也要学医，好照顾我家幺妹子窈，望您以后对我多加指教！”</p>
彼时音容仍在，却奈何，物是人非。</p>
李大夫便这般离去了。</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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