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要到底还是好不忍心的上职去了。 萧子窈立在车前,轻轻同他摆手。 “干什么呀,又不是什么生死分别,你老是看着我做什么?” 她拂袖笑道,“好啦呆子,你放心,我发誓,哪怕是我三姐亲自下厨留我吃饭,我也不会答应她,一定等着你下职,和你一起回家吃晚饭,好不好?” “不好。” 沈要眉心一拧,道,“你现在就发誓。” “沈要,你不要得寸——” 她几乎快要叫出声来,却又一瞬压下火气,款款一笑,道,“好,发誓就发誓。” “嗯。你发誓。” 萧子窈直觉自己眼皮跳得厉害。 “菩萨在上,信女萧子窈在此立誓,今日一定会和我身边这个呆子一起吃晚饭……” 沈要忽然插进嘴来:“——不要说呆子,要说我的名字。不然不灵验。” 她狠狠的睇他一眼:“你再多嘴。” 沈要于是立刻噤声,眉目都低下去,只管小心翼翼的望着她。 “……我今日一定会和沈要一起吃晚饭,如有违背,便天打雷劈——” 谁知,她话音已然至此了,沈要竟一下子打断她道:“不行。不算。刚刚说的都不算。” 萧子窈到底是耐不住性子了。 她本就算不得什么好脾气,方才的那一番,大约已经是她的极限,偏那呆子再三捣乱,她便再也压不住火气。 “沈要,你再这样我就不管你了。” 她冷然说道,连带着眼色都沉下来,“我说了会陪你,就一定会陪你,你要是不信就算了,我正好留在帅府吃晚饭,还能和我三姐多说说话。” 她讲话总也不太留情,更伤人。 偏偏,沈要却不肯罢休。 他眼光一瞬不瞬,只管如是说道:“六小姐,我宁愿你不陪我,也不要你天打雷劈。” 话毕,于是双手合十,很是紧张的凭空拜了一拜,道:“菩萨,她说的不算。” 萧子窈终于哑住了。 仿佛是那围巾围得有些太紧了,她便直觉面上有些烫,喉咙也有些紧,总之,到底是很难说出话来。 “……呆子,你这样是不管用的,许愿不能三心二意自作主张,不然菩萨才不会理你。” 沈要听罢,面上并无什么表情,却是微微垂眼想了一瞬,才道:“没关系。这是我们的家事,菩萨管不到。” 原来,他竟也是个难哄的,简直比她还要矫情。 萧子窈无奈失笑。 “那你信我吗——我真的会等你吃晚饭的。” “信你。” 他说,“你说的。我都信。” 如此,他二人便相对无言了。 却是萧子窈先开的口,她一面说着,一面又回过身去,有点儿依依。 “我进去了,你开车要注意安全。” “嗯。” 那朱门于是大开了。 萧子窈施施然的走了进去,却不知,一别不过几日,帅府之内,居然变了天似的。 那绘着白鹤雪松的花灯已然尽数摘了下来,取而代之的,则是寥寥几只白底黑字的幡旗,风一吹,便猎猎的响,仿佛哭音。 萧从玉立在主楼檐下,一见她来,便亮起眼睛。 “哎呀,我家子窈怎么戴了这么丑的一条围巾?莫非这便是你织给沈要的那一条?” 说罢,她便迎了上来,只将那围巾翻来覆去的左右细看一遍,半晌过去,竟是笑得更深了。 “我就说嘛,我家子窈哪里会做什么针线活?你老实告诉三姐,这围巾是不是沈要嫌丑不想戴,所以才让你戴的?三姐一定帮你教训他!” 萧子窈面红耳赤道:“才不是呢!这围巾是我的练手之作,要是织得太好看了反而才奇怪呢!更何况,沈要才不觉得这围巾丑,他觉得可好看了呢!当时送给他的时候他可开心了,抱着看了整整一个晚上!” “好啦好啦,三姐是逗你的。” 萧从玉笑说道,又拉着她进屋去,“你从小就讨人喜欢,小时候家里人都宠着你,现在长大了,又轮到沈要宠着你。这没什么不好的,三姐替你开心还来不及。” 话毕,她便招人沏了茶来,淡淡的松香气,香而不散,想来应是江西产的上等货。 “三姐,这是武功山的松叶茶?” “这都被你闻出来了,真不知道该怎么说你,狗鼻子!” 萧子窈于是得意道:“狗鼻子才闻不出来呢,我这是大小姐的鼻子!” 谁知,她正说着,门外却倏尔传来一声轻笑,又伴着些许拐杖点地的动静渐行渐近,原是梁延不知几何时下了楼来,如此,便与她结结实实的打了个照面。 “子窈,这么冷的天,你怎么想起出门了?” 他勾勾唇,语焉不详,“难道是来看我的?” 萧子窈笑眼一僵,立刻换上冷面。 “我来看我姐姐。” “是吗,那还真是可惜,我以为你是来看我的。” 他一面说着,一面一瘸一拐的近了前来,又坐在她的对面,只管信手顺走一杯热茶。 “你的饭盒帮你洗好了,在我办公室里,一会儿领你上去拿?” 萧子窈眉心微皱:“梁延,你借用了我的东西,却让我自己亲自去拿回来,莫非这就是你的待客之道?” 她牙尖齿利,好不客气,偏偏,梁延却始终不曾着了她的道,非但如此,更还好脾气的笑笑,那笑容实在显出几分玩味。 “子窈,我可不会惯着你,以前我向你提亲的时候,你也是这么支使我的。咱们既是走着瞧的关系,那便要处处都算清,一报还一报。” 话音至此,他便微微顿了一下,似是觉不够,便又说道,“至于那件衣服,我也会还的。” 萧子窈有些纳罕:“那件衣服洗不干净了,你怎么还?” “那衣服的确洗不干净了,但是洗后隐约还能看得出原本的图样。” 梁延呷了一口热茶,微微叹道,“——我为了你,特意请织造局的局长吃了一顿饭,要他给我请最好的织女和绣娘来,对着那件血衣一比一的纺了一匹纱,用的料也是今年的新蚕丝,比起你原来的那件只好不坏,不知子窈你……可还满意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