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相侠累与太子韩屯蒙均保持沉默状态,但二人内心则对对方的立场猜测不定。 太子韩屯蒙的态度向来是:侠累支持的他就反对,侠累反对的他就支持。 因为韩屯蒙早就看出侠累心存野心,故而推测侠累必会帮助公子朝。毕竟公子朝和侠累都属于宗法关系中的“小宗”,他们有着共同的语言和处境,而韩屯蒙一系才是嫡长子继承制中的“大宗”,名正言顺的国家主人。 如果韩国助推公子朝上位,将为侠累篡位提供生动的实践样板。老家伙你想得美,本太子偏偏不让你得逞。所以太子早早就动员自己一系的官员达成一致,力主支持赵侯,而除掉公子朝。 侠累这个战国老狐狸可没这么简单,公子朝的十城之利就是空手套白狼,侠累岂能轻易上当。如果自己公然支持公子朝,那就是支持“小宗代大宗”,自己觊觎大位的野心就太明显了。 有了赵侯的御书保证,侠累决定牺牲赵朝这个弃子,既施放一波忠于韩国公室的烟雾弹,又换来赵侯的国际支持。然后再略施小计,使文侯父子死于不测,侠累则可名正言顺地上位了。 韩侯咳嗽了两声,使整个朝堂之上的争论渐渐停息下来。韩侯知道这帮人也就是过过嘴瘾,关键决策还要看侠累和太子。 韩侯身子往前欠了欠,堆着笑问道:“相国有何高见?” 侠累捋了捋胡子,徐徐奏道:“君上,韩与赵,世交也;十城,小利也。存小利而灭大义,韩誓不为也。故臣以为,君上应顺应赵侯之请,除逆臣而践盟约,舍小利而存大义。” 侠累一番话说得凛然大义,有理有据,一副老于世故、公忠体国的姿态。听得支持这一观点的大夫频频颔首。 太子韩屯蒙却大为迷惑,思想开始了激烈的斗争。要知道刚才自己一系的人马在支持赵侯这一观点上做足了文章,占据了相当强的优势地位。没想到的是,果实成了,侠累这个老狐狸居然下山摘了桃子。 按以往的经验,接下来韩侯就该问计于太子了,自己该怎么办?难不成与侠累这个老贼同流合污吗? 韩侯听了侠累的观点,深以为然。然后转头看看另一边的太子,问道:“太子,有何见解?” 韩屯蒙思想激烈交锋,一时竟没有反应过来。 韩侯不悦,又高声问道:“太子,计将安出?” 在听到韩侯问话的那一瞬间,韩屯蒙拿定主意,侠累老贼如此反常,其中必有蹊跷,如果自己附和老贼的观点,那么这项决策就定下来了。自己必须站在他的对立面,反其道而行之,起码延缓决策时间,为后续动作留有缓冲的时间。 于是韩屯蒙赶忙拱手回禀道:“回君父,儿臣思忖,韩欲图郑,数十年矣,仅阳城一地,反复争夺,死壮士数万而不定。今赵反求于我,愿献十城,而非韩硬取,我占尽道义,胡不为也?请君上三思。” 这下太子党的人傻眼了,太子你这是唱得哪出啊?和排练时不一样啊?你不能乱加戏啊! 侠累尽管老奸巨猾,也着实惊了一下,毕竟韩屯蒙竟然能够放下“大宗”、“小宗”的宗法思维,这很出乎侠累的意料。 可见,只要利益足够,“小宗代大宗”亦可为也。如此,只要满足各方利益,我侠累君临天下也不是问题。 尽管韩屯蒙这小子反对自己的观点,但侠累非常满意。今天这个局,无论韩屯蒙支持或是反对,都对自己有利,都是自己获胜,一种获得感油然而生,脸色不由一喜。 一直以来悄悄观察侠累的韩屯蒙心中一凛,我去!不会是我又说错话、站错队了吧,心中不禁忐忑起来。 这样一来,双方都不再说话,满朝臣僚都直勾勾地盯着韩文侯。 球传到了韩文侯手里,韩猷左看看右瞅瞅,心里那个气呀,这么专业的问题我特喵的哪懂啊?这比昨晚那个小美人复杂多了啊! 侠累你咋不说话了,以往你不是必须要争个面红耳赤吗?太子你个熊孩子,把局面整这么僵叫老子怎么办! 正在此时,一个寺人匆匆上殿给韩侯解了围:“禀君上,魏国使臣公子缓求见!” 韩侯把提着的心放下来,总算尼玛有个借口缓和一下气氛了,遂清了清嗓子:“太子,代寡人出迎魏国公子,请公子上殿相见。” 从三家分晋时起,魏国一直是三家中的老大哥。立国之后,魏文侯任用李悝进行改革,一时间魏国国力大增,发展迅猛,成为当时实力最雄厚的大国。且魏文侯一直以三家团结大局为重,勉力维持三家的结盟之势,韩、赵对魏,都存有仰视之心。故韩文侯派太子亲自出迎。 韩屯蒙应了一声,快步走出议事大殿 魏武侯有数位公子,年长的两位公子?和公子缓。嫡长子魏?,也就是日后的魏惠王。但魏武侯偏爱小儿子魏缓,所以迟迟未立太子,这也为日后兄弟争位埋下了祸根。 赵朝在邯郸争位失败,流亡诸侯之时,先是在魏国做了大量工作,许下了天大的好处,令魏武侯不胜心动。 魏武侯奉行国家利益至上原则,对三晋兄弟情一向看的比较淡。特别是魏国国力大增的情况下,本着从实力的地位出发,对两位小弟的态度更是居高临下。 魏武侯将公子朝之事通报了赵敬侯,以赵朝为筹码,旁敲侧击,欲图从赵国捞点好处。赵朝许我十城,赵侯有何表示呢? 但赵敬侯不为所动,态度坚决,一点也不给魏老大面子。 赵国对土地有着极端的执念。当年晋阳之战,就是因为智伯向韩、赵、魏三家索要土地,韩、魏两家好汉不吃眼前亏,乘乘献出了城池土地,但赵氏寸土不让,死扛到底,最终导致了晋阳被围,虽利用智氏与韩、魏的矛盾,成功反击,但也只能算是惨胜。 再比如后世的长平之战,面对上党太守冯亭献上的上党十七城,赵国明知是取祸之道,仍经不起土地的诱惑,贸然出手,接收上党,导致了坑杀赵卒四十五万的长平之战发生。 魏、赵之间还有一桩公案,那就是当年魏氏借道赵氏,越过赵国直接攻击中山国,一举使中山国成为魏国的飞地,使赵氏顿生被魏南北夹击之虞。 中山国余部转入太行山密林之中,一直图谋复国。而赵国对中山复国一事则是暗暗支持,试图打破魏对赵的双面压迫。 现在的魏武侯,当年的太子魏击曾镇守中山多年,对中山国非常关注。赵国支持中山复国的这些小动作,魏击非常恼火。加上此次赵敬侯不识抬举,魏武侯一怒之下,转而支持赵朝,准备给赵敬侯一点颜色尝尝。 此时赵朝已到韩国游说,魏武侯遂派最钟爱的公子缓出使韩国,欲与韩联手,共同伐赵,扶植公子朝上位,谋取最大利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