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人为吴起的出逃做足了准备:城外早早准备下了数匹快马,一队护卫;古渡口畔,以运货之名早早租下了一条大船,并派人在船上守候;对岸的西河之畔,也派人在准备接应。 赵人在安邑的这些动作,自以为天衣无缝,但却始终没有逃出公叔痤的耳目。 赵人来到安邑之后,一些关于吴起的流言蜚语就多了起来,坊间酒肆的一些童谣也层出不穷。凡赵人活动过的地方,必然出现对吴起不利的消息。 赵人的高手数度趁夜出没于王错府中,但却没有做出任何对王错的伤害动作。然后,王错就拿到了吴起的包裹,开始满世界嚷嚷吴起欲反。 老奸巨猾公叔痤,通过对赵人的行动迹象分析,得出了赵人和自己目标一致的答案,大家针对的是吴起。 赵人欲行离间计,公叔痤有些求之不得,他严令亲信密切监视,却不做任何行动,放任事态朝着自己想象的方向发展。最终如愿软禁了吴起,解除了吴起的军权,消除了对相权最大的威胁。 但赵人接下来的动作,却让公叔痤看不明白了。 赵人潜入牢狱之中,随后翟徒身死。当然王错发现的疑点,公叔痤也发现了,只是他摸不准赵人的意图,故而隐忍不发,但暗地里却加强了戒备。 赵人潜入吴起府邸,令公叔痤既高度紧张又捉摸不定。但吴起一直闭门不出,公叔痤也摸不清接下来的动向。 公叔痤的脑子还是够用的,他通过缜密的分析,判断赵人先是用离间计将吴起打入人生低谷;而后通过杀死翟徒制造恐慌,令吴起惧诛;进而拉拢吴起入赵。 基于此种分析,公叔痤提前下达了严守安邑四周重要关口的命令,特别是北上晋阳的关口。因为根据公叔痤的分析,赵人若拉拢吴起,北上晋阳是最好、最快也是最安全的路径。 当然,通往西河的风陵渡、禹王渡,以及通过轵邑的轵关,甚至中条山上的关隘都做了充足的准备。公叔痤没有明言具体事由,但明确要求各关口对赵人多加提防。 一切准备做好之后,公叔痤只待吴起的异动了。一旦吴起出现异动,立即全面收网,将吴起与赵人一网打尽,最后以里通外国的确凿事实,彻底解决吴起这个大问题。 公叔痤此时捋着胡须,憧憬着未来,不由露出得意的笑容。安邑,不是任由赵人撒野的地方。 “相国,王司马在外求见?”府内管事进来通报! “不见!”公叔痤干脆地蹦出两个字,然后又威严地训斥道:“错既免职,何来司马!” 管事在外面嗫嚅道:“可是王……王错说……” 公叔痤接住他的话头、模仿着王错的语调和动作说:“王错说,十万火急啊——!大事不好啊——!吴起欲反啊——!对不对?” 管事瞪大了眼睛,看着演技上身的相国,一脸惊诧:“对对对,只是……最后一句是:吴起跑了!” 什么! 这次轮到公叔痤瞪大了眼睛,他走出室外,抬头看着白云蓝天、烈日当空,指着这大晴天道:“吴起,现在,跑了?!” 公叔痤下令立即放王错进来,同时心焦不已,自己也快步向府门方向而来。行至中门之时,撞上了踉踉跄跄的王错。 等到王错上气不接下气地将事情经过一说,公叔痤顿时心生警觉。亲自带人直奔吴起府中。 府外层层守卫的都是京中禁军,公叔痤更不搭话,下车之后大步直奔吴起所居住的院落。 吴起的贴身亲卫都是刀头舔血、义气深重的武卒精锐,他们已经做好了尽量拖延时间,掩护吴起出逃的准备,也做好了舍身取义、血洒当场的准备。 但没想到,仅仅半天不到,公叔痤来得这么快。 面对全副武装的吴起亲卫,公叔痤一步不停直接往里闯,边走边叫道:“公叔痤求见上卿!” 一名亲卫上前阻拦:“上卿身体有恙,恕不见客。” 公叔痤反手就是一个巴掌,轻蔑地吐出两个字:“拿下!” 亲卫大吼一声,短剑出鞘:“莫非欺我武卒无人乎?”身后十数人齐齐抽出兵器,左盾右剑,列阵而峙。 公叔痤对身后一招手,刹时二百弩手从身后步履整齐地跑将进来,转眼间就将吴起的十数亲卫围在当场。随着一声令下,一片吱扭之声,全部拉弦上箭,对准场中。 公叔痤再喝一声:“上卿,公叔痤有要事求见!” 屋内一片寂静。 公叔痤一挥手,数名甲士持戈冲向吴起的房间。亲卫头目眼中发狠,抬手一剑凌空划过,领头的甲士双手紧捂喉头,一道鲜血从指缝间迸发而出。 公叔痤转身就走,边走边道:“放!” “嗡!”二百支弩箭快速破空而出,直射场中武卒。训练有素的武卒虽已列阵相拒,但第一波箭雨还是造成了近一半的伤亡。 但另一半武卒抓住弩手换箭的时机,已经迅速揉身而上,凶狠地展开了贴身肉搏,仅仅几个人就将弩阵冲得七零八落。 公叔痤眼都不眨一下,此时此刻就算吴起身在屋中,他也不会惧怕得罪这只没牙的老虎。他果断下令道:“派人进屋,保护上卿!” 名为保护,其实就是要探听一下吴起到底在不在屋内。 不过,看今日吴起亲卫这种不惜性命的表现,公叔痤心中已经有了答案,吴起恐怕是真的跑了! 两名军官带头冲进吴起的房间,但转瞬间间,两颗血淋淋的人头就旋转着飞了出来,继而在屋门口溅起一团一团的血雾,刚刚涌到门口的甲士如同被切割的韭菜一般,齐刷刷地倒了下去。 屋内的反抗更加激烈! 公叔痤几乎肯定吴起不在屋中,他开始计划下一步的动作了。他一边往外走,一边大声下令:“速速进屋,保护上卿!” “诺!” “传本相令,安邑四门立即关闭,无令不得一人出城!” “诺!” “相府骑卫,八骑一组,沿各条官道追赶上卿,一有消息立即回报。” “诺!” “传本相令,北上晋阳诸路闭关锁隘,无令不得擅出!” “诺!” “传本相令,风陵渡、龙门渡、禹王渡立即停船罢渡,不得一人过河!” “诺!” “传本相令,东出轵关铁门落锁,切断轵道通行!” “诺!” “传本相令,中条山诸隘口军寨全线封山,不得放一人入山!” “诺!” 公叔痤一路脚步不停,命令迭出,行到府门口时,已连传七道命令,各令内容清晰、部署合理、密而不疏、紧而不乱!尽显文武兼备的一代权相风范! “报!”一身血污的一名军官大步跑到公叔痤身后,拱手低头:“报相国,上卿不在府中,屋内除埋伏武卒外,空无一人!” 公叔痤转身,双眼寒光一闪:“可有活口?” 军官声调顿时降了个八度:“没有,除战死外,重伤者皆自戗而死!” 公叔痤回过头来,仰头望天,长叹一声: “魏!武!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