襄城郊外,有伤在身的襄城君,亲自主持公祭大会,给战争中死亡的士兵招魂。 之前俱酒安排修建忠烈祠,目前尚未完成,但是一座别具一格的忠魂纪念碑已经初具规模。 战国军民从来没有见过这种形制的建筑。战国建筑讲究纹饰繁复、雕工精细。但这座由襄城君设计的忠魂碑,横平竖直,去繁就简。 襄城君称之为“极简”;在战国军民看来,简直就是“寒酸”。 高大的碑体之上,蒙着黑色的麻布长幔,顶端点缀着一朵用白布结成的花朵。这些都令战国军民感到十分新鲜。 襄城君立于高台之上,率领韩军高层将领,为忠魂碑揭幕。 随着襄城君大手一挥,布幔飘然落下,露出了襄城君亲笔手书的“和平”两个大字。这个时代,“和平”俩字已经出现在典籍里了,但其意思还没有后世那么内涵丰富。 但俱酒提前赋予了“和平”二字深厚的内涵,既反映了底层民众讨厌诸侯征战的心声,也是对墨家“非攻”理念的一种升华,具有一定的超前性和相当的思想高度,一时士人庶民争相传颂。 碑的背面,碑额题着四个大字“魂兮归来”!下方,密密麻麻地刻着两次襄城之战中战死的韩国士兵名字。 俱酒率领众军队高层面向忠烈碑躬行揖礼,然后取酒上敬天、下敬地、中敬忠烈,将祭奠的仪式感直接拉满。 战国时期底层士兵的生命贱如刍狗,勒石留名是王公贵族的专属权利,但今天二狗、三胖、黑猪、小狗、大牛的姓名都被刻在了高高的碑石上面,而且一方封君率领将军亲自向英魂大礼参拜,普通士卒何曾受过如此尊荣? 一时间韩军上下大受感动,痛哭流涕者不在少数。襄城军民争相观礼,襄城君的声望一时达到了巅峰状态。 襄城君用硬犀牛皮制成了一个大喇叭,进行了声情并茂、慷慨激昂,极具煽动性和催泪效果的演讲,传声效果出奇的好,让战国军民大开眼界。 再高呼三声“魂兮归来!”之后,襄城君声调转低: “小子不才,忝居主帅,两战襄城。所赖将士用命、上天眷顾,所向披靡,锋不可挡。然功高招嫉,勋殊惹妒!” 说到这里,猛地解开深衣,露出腰部裹缠着的层层麻布,其中还隐隐可见血迹,当然这是支撑演技的道具,伤口早就不流血了。 俱酒指着自己的伤口悲痛地道:“一尺布,尚可缝;一斗粟,尚可舂;一国之内,不能相容。” 俱酒面带悲怆、语声含悲,戏精上头:“俱酒正面御敌,腹背遭刺。同室之内,操戈相向,何其急也?” 台下军民看了襄城君的伤口,听了他这些模棱两可的话,一时议论纷纷,各种揣测。 俱酒仰天长叹:“俱酒已上奏君上,请辞主帅。从此以后,江湖闲散,以了残生。军中同袍,襄城父老,就此别过!” 言毕,使劲挤了一把眼泪,大步下台,在一众近侍的拱卫之下,大步离场,将目瞪口呆的数万军民晾在当场。 不到半天功夫,整个襄城地区到处在传说,太子韩屯蒙鼠肚鸡肠、阴险毒辣,因为韩俊抗令被斩之事,派人行刺襄城君。 消息呈病毒式的迅速扩散,一日之间,整个韩国前线地区的驻军和民众都知道了这一骇人听闻的消息。 怪不得襄城君有苦难言,欲言又止,原来是太子行刺!这样的人一点人君之象也没有,韩国迟早亡在他的手中。 一国太子不以国为重,而是出自一念之私,挟冤记仇,甚至使用刺杀这种见不得人的手段,对付国之大将,心理何其阴暗! 襄城的局势好像一只火药桶,一点就着。当沸沸扬扬的舆论经过不断发酵,在几个带节奏者的鼓动之下,终于出现了爆发之势。 数万底层韩国军卒和襄城居民,齐齐走街头,游行示威,甚至有几位士人要求北上阳翟,面见韩侯,强烈要求彻查此事,还襄城君一个公道。 当游行队伍走到襄城君府门口时,大家齐聚在府前,高喊口号,大声呱噪,要求面见襄城君。 俱酒拒不相见,后来围观军士和百姓越来越多,眼见局势不受控制了,俱酒才允许派几位代表入府,亲自接见。 父老和军卒情绪激动地表达了不愿襄城君离开的意愿,希望襄城君继续留在襄城,保一方平安。 底层军卒代表甚至声泪俱下的表示,唯襄城君马首是瞻,襄城君走到哪里,我们就跟到哪里! 俱酒心中窃喜的同时,却面带忧容地对大家进行了劝解,表示新帅克日即到,自己会完成交接之后,尽快离开。希望父老和同袍在新帅的领导下平安度日,不以俱酒为念。 然后在俱酒的勉力劝慰下,各方代表才恋恋不舍地出府而去,但却将悲情的种子进一步加以传播,太子打压重臣,奸佞谋害忠良的故事迅速占据了襄城舆论界的主流。 韩军中,除了俱酒心腹之外,韩弱等几个韩姓将领俱是暗自心惊。一笔写不出两个韩字,他们这些人肯定是心向国君的,暗中紧急向阳翟派出数批信使。 当然,这一切都没有瞒过俱酒派出的耳目,要的就是这些韩侯依赖的传声筒及时发挥作用,将襄城前线的压力不断向阳翟传导。 韩都·阳翟。 惊慌失措的战国相声组合,终于完完整整地把事情整个经过说了个明白,韩侯与许异却是一脸诧异。 因为他们说的这些曲折离奇的经过,襄城君俱酒在军情奏札中根本没有提。这,就很耐人寻味了! 韩侯对沈无损说道:“沈司寇,所言句句是实?” 老沈急得青筋迸出:“回君上,沈某以项上人头担保,句句是实。” 韩侯点了点头,老沈这人平时是糊涂了点,但忠心是绝对没有问题的,否则也不会连夜从襄城跑回阳翟来报信。 韩侯又转回头看着韩屯蒙,威严地道:“太子……” 韩屯蒙急步上前解释:“君父,儿臣绝对未曾派人刺杀俱酒,不不不,刺杀襄城君,绝对、绝对未曾!” 对太子的略显阴挚的个性,韩侯还是有点怀疑。不见前段时间死一个韩俊,太子就在朝堂之上上蹿下跳了,一点城府也没有。 不过看韩屯蒙今天急成这个样子,应该也不会有假。 韩侯将目光转向了许异:“许相所见如何?” 许异心里对韩屯蒙是有怀疑的,因为当初他就和严仲子不清不楚,要知道上任相国侠累就是死于刺杀,而现在坐在相国位置上的,是我许异。 他韩屯蒙能杀侠累,就能杀俱酒; 能杀俱酒…… 就能杀我许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