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非攻”这个主张惹下的麻烦,俱酒不得不准备对此进行一番辩论,以为自己过去的征伐,以及未来即将要进行的战争,披上一层正义的羊皮。 还没待俱酒张口,兵家的子晚首先起身,问了孟轲一个问题。 “田忌,我齐国之猛将也,举国无有敌手者。孟先生言田忌败于汉侯刀下,其言果实哉?” 子晚作为齐国兵家,肯定是心向齐国的,他的关注点并不在于“义战”与“不义之战”,而是不满意孟轲说“田忌惜败于汉侯刀下”。 这也难怪,田忌上次回到临淄,根本没有说自己被揍之事,而是到处吹嘘,是他把汉侯俱酒打跑的,还因此受到田齐国君的提拔,所以齐人并不知田忌曾败。 孟轲在大庭广众之下这样说,可是有损齐国声望的事,子晚立即起身发问,必须予以纠正,以正视听。 孟轲一看子晚怀疑他说谎话,心里那个气呀。同墨家小九辩论就费了老力气了,你子晚什么口条,也敢来和我孟轲争锋? 他诅咒发誓地说道:“昔日之战,轲亲眼所见。汉侯与田忌,易兵而战。田忌以看刀为名,骗汉侯兵刃;汉侯夺田忌之戟,复夺其刀;二人争戟,汉侯纵之,田忌跌入荆棘丛中。” “当是时,汉侯举刀纵身,田忌性命几乎不保。后不知何故,汉侯空中收刀,田忌方留一命。” 孟轲连说带比划,将当初俱酒与田忌大战的细节描述的形神兼备,惟妙惟肖,把这些满身书卷气的诸子们给听呆了,直接给俱酒带来一波高流量的宣传效果。 有些情节俱酒也已经不记得了,听孟轲这么一说,俱酒肯定,这小子当时确实在场。 大家在下面纷纷交头接耳,议论不止。 “没想到汉侯居然是马上之君,上马可杀贼,下马可治国,此人中之龙也!” “是啊,自周武王以降,六百余年来,哪国诸侯有如此神勇?” “欸!汉侯自是武王直系,周之子孙,当有此勇。” “五百年自有王者兴,莫非当今天下大势,归于汉乎?” …… 子晚气得差点吐出一口老血,尼玛,孟轲你个大傻叉!二百五!难道听不出来老子这是为你解围吗? 你添油加醋地为汉侯宣传,这不是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吗?枉为儒家弟子,与街头巷尾、道听途说的小说家何异! 怪不得辩不过墨家,该!活该! 子晚不无讥讽地道:“孟先生眼力何其好!看得仔细,说得更好!妙哉妙哉!”然后愤愤地回归本座,兀自生闷气去了。 孟轲愣在当场,也明白过来是怎么回事了,但说出去的话,又收不回来,只好尴尬地在原地抠脚趾头。 这一个小插曲,除了给俱酒带来一波高人气之外,也为他如何反驳孟轲,提供了充足的思考时间。 其实,墨子关于“非攻”这个命题,也不是绝对的,而是有条件的。这些思考,在他生前的着作中,都有所体现。 但是在诸子的辩论场中,往往是断章取义、借题发挥,非理性地为了辩论而辩论。很少有两派学子能够客观理性地分析问题、提出方案、解决问题。 包括墨家自身内部,诸如公尚过、高何、县子硕之流,也是片面地理解“非攻”的定义,不理解、不相信、不支持俱酒的“天下尚同”大业,导致墨家有分裂之虞。 关于“非攻”这一点,俱酒在平时学习墨家教义时,思考颇多,也心得颇多。 因为“非攻”有很强的歧义性,很容易将人带偏。 作为墨家的精神领袖,俱酒觉得今天有必要在稷下学宫的争鸣台上,认真解释一番,以正内、外部视听。 从内部看,如果墨家内部思想不统一,很难形成“天下尚同”的大一统格局。 从外部看,如果“非攻”的小尾巴始终被人揪着不放,也很容易为自己的统一大业造成负面舆论。 从现在起,就必须建立一套自己的话语体系,占据道德高地,打破“非攻”带来的桎梏,为天下一统提供理论支撑和道路指引。 俱酒微微一笑:“诸子,墨学讲究兼爱、非攻。此二者如车之双轮,鸟之双翼,缺一不可,且互为因果。” “今某学某说攻诘墨家,动辄说墨家不守‘非攻’之道,墨守守城杀人,墨侠仗义杀人,完全不符‘非攻’之义。” “然‘兼爱、非攻’二者不可分离,论‘非攻’必说‘兼爱’,倡导‘兼爱’是为了实现‘非攻’。” “当今天下大乱,根源何在?子墨子有言,天下大乱,皆缘于不相爱。” “诸侯不相爱则必野战,家主不相爱则必相篡,人与人不相爱则必相贼,君臣不相爱则不惠忠,父子不相爱则不慈孝,兄弟不相爱则不和调。” “若诸侯相爱则不野战,家主相爱则不相篡,人与人相爱则不相贼,君臣相爱则惠忠,父子相爱则慈孝,兄弟相爱则和调。” “故而,‘兼爱’者,‘非攻’之前提条件也。只有‘兼爱’,方可‘非攻’。不谈‘兼爱’而紧揪住‘非攻’不放,不是蠢、便是坏,其智堪忧、其心可诛!” 俱酒的取义,用‘非攻’攻诘墨家,就是俱酒所说的“坏”,其心可诛! 公尚过、高何、县子硕这些墨家内部的老顽固,也机械地理解‘非攻’,挥刀自宫,自毁长城,就是俱酒所说的“蠢”,其智堪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