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实话,随巢子、胡非子二人的传教行为,一定程度上缓解了各部族之间的矛盾,其劝人向善的效果,有助于汉国对这些戎狄部落的思想控制。 再加上这两人与汉王的特殊关系,吴起向来对他们恭敬有加。 “二老光临,不知有何指教?” 随巢子道:“野老偶闻武安君欲北向用兵?剑指匈奴?” 对于军事秘密,吴起并不想与这两位多聊,于是模棱两可地道:“起汉臣也,一切行动,皆奉王令而行。” 随巢子听出了吴起话语的警惕,他手捋长须道:“既是军国机密,本不该野老过问。不过,兵家有云:不战而屈人之兵,善之善者也。武安君,墨教兼爱,今已北播匈奴,人心平复指日可待,可否不动刀兵。” 胡非子看出了吴起的犹豫:“武安君有难言之隐,我二人当奉书汉王,请汉王予以定夺。不过,在汉王未回书之前,武安君可否暂缓用兵?” 随巢子道:“不错,野老兄弟欲往匈奴一行,以墨教之微言,换单于之归附。” 吴起沉思良久:“如此甚好!不过起王令在身,恐怕不能等太久。” 随巢子、胡非子二人闻言大喜:“武安君果然有好生之德,我二人立即起身,奔赴匈奴。” 吴起特命人送上军中良马十匹,助随巢子、胡非子二人快马北上,抵达匈奴地。 送走了墨教二老,端木伯御一脸郁闷:“太尉,大军远征,千头万绪,岂可以此二人一面之词而擅罢兵锋?” 公子信也道:“匈奴,草原豺狼也,曾数次掳掠楼烦牧民,诸部苦不堪言。汉王远隔千里,亦知匈奴之恶,太尉万不可轻信。” 吴起嘿嘿一笑:“起纵横疆场一生,二位之言岂能不知?起何曾说过要停止用兵?” 端木伯御与公子信相视一眼,皆有疑惑。 端木伯御道:“若汉王听信二老之言,下令暂停用兵,该如何是好?” 吴起道:“汉王与起之书,对匈奴颇为忌惮,更是少有地令起痛下杀手,除恶务尽。起与汉王相识久矣,从未见汉王用语如此凝重,可见匈奴确为大敌。故而汉王固不会下书停战,将军放心。” 公子信道:“太尉,墨教二老,汉王之师兄也。此二人身在匈奴,我等必然投鼠而忌器,如何能够放心用兵?” 吴起黑着脸道:“大军出征,不可擅易。左军、右军计划不变,沿途之上要注意保密,但凡有中小部落,掳之随行;如有反抗者,格杀勿论。” 公子信大惊:“如此,墨教二老危矣!” 吴起正色道:“墨教二老吉人天相,不劳我等操心。如有闪失,由我吴起一人承担。二位将军依令而行,不必多虑!” 端木伯御、公子信齐齐拱手称是。北伐匈奴的军事计划,并没有因为墨教二老的出现而有所变动,只是变得更加隐秘了。 有赖于汉国越来越成熟的飞鸽网络,身处成都的俱酒很快收到了两位师兄随巢子、胡非子的来信。 俱酒看完之后,留中不发,既不表态,也不反对。因为他知道,北伐匈奴已经箭在弦上,不得不发。 至于如何处理两位师兄身陷匈奴之事,就看吴起的悟性了。 林胡王这两天陷入了无限的焦躁之中。 出于对吴起、对汉国的不信任,他对吴起数次来使相召,全部拒之门外,既不答应,也不反对,玩得就是一个模棱两可。 吴起甚至将匈奴单于计划都和盘托出,匈奴意图联合汉军对林胡部两面夹击,如此的坦诚,始终未能得到林胡王的信任。 林胡王在高阙塞中巡视了一圈防务之后,有侍者来报:“王上,前往东胡联络之人回来了。” 林胡王眼睛一亮:“速速召来相见。” 一个人行色匆匆地来到林胡王面前,行礼参见。 林胡王疑惑地道:“兀烈石,怎么就尔一人回转?其他人呢?” 兀烈石道:“回禀我王,我等行至东胡王的牙帐,却未见到其本人。近日朝鲜兴兵北犯,劫掠东胡纵深五百里,横扫部落一百八,东胡王尽起大军,杀奔辽东而去。” “正使为见到东胡王,已经前往辽东前线去了。为了不让大王担心,故而派小人先行回转,汇报军情。” 林胡王闻言大失所望,东胡在辽东与朝鲜战端一起,根本无力西顾,自己指望东胡王能够伸出援手,短时间内看来已无可能,此路不通啊。 林胡王紧急召集各部族首领、头人、长老议事。 “诸位,汉军近来调动频频,动向不明;匈奴多次犯边,贪得无厌;而今东胡王无力西顾,解决当前危机,只有靠我们自己了。汉国吴起多次求和,诸位以为如何?” 座下各部首领七嘴八舌,莫衷一是。 林胡王的弟弟向也奇主张和汉:“王兄,匈奴贼子欲壑难填,贪心不足。我让一寸,彼欲一尺。匈奴欲两面夹攻于我,其心何其毒也?吴起能将机密泄我,足见汉国诚心。弟愿赴肤施一行,与汉国谈判,保留我林胡最大利益,兄长亦不失封君之位。” 林胡王听了老大不乐意,老子是林胡王嘛,和周天子一个级别的,你小子给我降到封君,这谁受得了? 于是一言不发,看着其他众人。 这时,林胡王最宠信的千花阏氏从帐后转了出来:“大王,妾有一言,不知当讲不当讲。” 千花阏氏不是一个在战斗,他来自林胡一个较大的部落,他的家族在林胡王治下,也算是一方较大势力,就像中原的外戚一样。 千花阏氏生得千娇百媚,细皮嫩肉,不似普通戎狄女子的五大三粗,故而深得林胡王的宠信,她参与议事也不是一回两回了,她的出现,往往代表着她身后的部落与家族。 林胡王道:“方今家国有难,人人可言,夫人有话请讲当面。” 千花阏氏道:“妾闻虎踞山中,狼行草原,狼虎殊途,不可同穴而居。今汉国,猛虎也;林胡匈奴,群狼也。故狼可合群,安得与虎同穴?大王三思。” 林胡王思虑片刻,最终听信了千花阏氏的话,他大声下令道:“来人,出使匈奴,请与同盟。” 王弟向也奇再次劝谏:“我与匈奴凡三十六战,负多胜少,此时出使匈奴,欲求同盟,必不能成。匈奴必挟胜而骄,恶口大开,肆意提出无理要求,我当应不当应?” 林胡王道:“若匈奴能与我合,共击汉军,多少与彼点小恩小惠,有何不可?” 向也奇急了:“王兄差矣,若匈奴索求千花阏氏,王兄当如何自处?” 千花阏氏闻言大哭:“大王,向也奇辱我。” 林胡王大怒:“向也奇,滚!滚出高阙塞,前往河右牧马,无召不得回还!” 向也奇长叹一声,拂袖而去,带领自己的部落人马,径自离开高阙塞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