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子虔将胸中万千怒火全部发泄到了义渠右大将身上，直到将他的尸身剁成了一堆零碎，方才喘着气，抬起头来。 榻上的被溅了一脸泥的妇人恐惧地叫了一声：“虔公子……” 公子虔看清楚了此人，正是嬴渠梁的生母，君父生前确定的、秦国的君夫人，人称兰花夫人。 公子虔想起了身在义渠的母亲，想起了嬴渠梁在城墙之上说过的“母贵子贵，当立嫡子”之类的话语，一股恶气翻涌而上。 他走上前去，抓起散落的丝帛锦被，扔到兰花夫人血迹斑斑的头脸之上，和脸蛋，低低地说道： “既污我父，亦不得活。” 言毕一剑刺出，锦被中闷哼一声，兰花夫人身子抽搐了几下，没了声息。 公子虔提剑走出大殿，亲卫们看着他一身血迹，就知道义渠右大将死透了。 一名亲卫紧张地道：“公子，义渠人尚有数万之兵，盘踞乐阳，该如何是好？” 公子虔冷冷地道：“叫甘龙来！” 简单包扎之后的甘龙被抬到了公子虔的面前，他冷冷地斜着公子虔，一语不发。 公子虔简单明了：“甘龙，我已斩杀义渠右大将，今夜欲将全城动手，屠尽义渠，子当助我！” 言毕，死死地盯着甘龙。 甘龙道：“既引盗入室，何改恶从善？” 公子虔冷冷地道：“时间不早了，甘大夫若逞口舌之利，则右大将已死的消息很快传出，义渠人势必屠城，子与我皆不得免。助与不助，甘大夫给个痛快话！” 甘龙从牙缝中挤出两个字：“当助！” 在异族入侵，大敌当前的情况下，公子虔与甘龙再次形成统一战线，达成了艰难的共识。 公子虔已经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如今义渠人在栎阳城、在秦国土地上，激起滔天民愤。 公子虔若想要继承君位，就必须收拾民心，打造拨乱反正的高大人设。 杀义渠，是能最快积累民望，收拢人心的方法——尽管此举有些冒险。 未入栎阳之前，公子虔或许不敢冒这个险。入城之后，当劫后余生的百姓齐齐聚拢在他周围之时，公子虔认为民心可用，这个险，值得冒！ 公子虔想起自己的母亲尚在义渠，不过不提也罢，母亲的所作所为令他脸上发烧。 从另一个角度讲，自己实力越强，母亲越安全。当自己收拾残局，重整山河之后，义渠王的脑袋也得拧下来！ 公子虔道：“好！宫中凌乱。虔欲借上大夫府邸一用，宴请义渠左大将，席间，摔杯为号，杀之。” “义渠人虽勇，但群龙无首，必不得脱。汝代我号令全城百姓，群起而攻之！” 甘龙犹豫了一下，他没想到公子虔的动作这么大，他问道：“百姓俱是赤手空拳，如何是义渠虎狼对手？” 公子虔道：“东城演武巷秦家后院，南城孝慈弄郑大户家鱼沼，东城门马道丈又二尺处，西大街米仓后门楼下，掘地破墙，皆有记号，约藏有剑两千柄，箭镞矛尖十万，均浸透桐油，不会生锈，木柄自想办法！” 甘龙惊呆了，他在栎阳待了这么长时间，根本不知道这些秘密。而这些东西，都是公子虔当年督造栎阳时的产物。 公子虔继续道：“城中之酒全部征用，着人送往义渠人两大营中、城中商户之油脂，全数征用。丑时风起，举火攻之！” 甘龙又道：“尚有两千秦军被俘，关于北城门外义渠营中，公子设法相救。” 公子虔道：“好说！酒水亦往城外营中送一份。” 公子虔干脆利落地安排完这一切，众人又是一番密议，匆匆散去。 义渠左大将负责驻扎城内，右大将负责驻扎城外，这是他们二人做的分工。一方面义渠以左为尊，左大将地位较尊崇；另一方面，城里城外也要互为呼应，避免被一锅端了。 公子虔从宫中挑了几件上好的玉器，亲自来到左大将的营垒中请他赴宴。 玉石这东西义渠人见得多了，但如此精妙的雕工却是第一次见到。 公子虔奉上一套六节龙凤活环玉佩，这组玉佩由一块整玉分别雕刻而成，中间由五组活环相连，共雕刻出九条卷龙、九只凤鸟、八个虎头、七条蛇，以及众多纷繁复杂的纹饰与图案。 活环玉佩环环相扣，节节相连，展放自如，卷曲随意。每一种动物都栩栩如生，活灵活现，仿佛在动静之间就会从玉器上走出来似的，堪称人间极品。 左大将一看这宝贝，眼睛顿时就直了，他一边贪婪地拿在手中把玩不止，一边假装谦逊地说道：“如此宝物，某岂能夺公子所爱？” 公子虔赔着笑道：“蓝田产玉，此物也算寻常，将军喜欢，待国内平定之后，多送几件与将军。” 左大将呵呵笑着笑纳了，公子虔趁机请他前去赴宴，同时派人将酒肉送到营中，犒赏诸军。 左大将感觉公子虔很上道，于是笑道：“公子日择日祭天，便是秦国之主了，不必如此客气吧！” 公子虔微笑着道：“诶，没有将军，哪有虔之今日？” 左大将军非常受用，哈哈大笑着起身，率领二百亲卫随同公子虔一同赴约。 走到路上，左大将突然问道：“公子可曾邀请右将军？” 公子虔笑道：“自然是邀请了，可是右将军……呵呵……尚未完成以一敌十之功，誓不下场啊！他让咱们先去，他完事以后就来！” 左大将闻言哈哈大笑：“哈哈哈，这头公牛！” 甘龙以上大夫之尊，在栎阳秦人中享有相当高的号召力，在他的安排下，老秦人果然在公子虔指定的地点，挖出了大量兵器。 这些兵器或藏于地下，或封于洞中，甚至藏在水下，从栎阳建城至今，二十年了竟然还没有生锈，依然闪着金灿灿的光。 不错，青铜本色就是金灿灿的，之所以被后世称之为青铜，就是人们见到的器物，大都长了一层青绿色的铜锈，因之命名为青铜。 先秦时期古人对青铜的冶炼已经有了相当科学的规范，《周礼·考工记》记载“金有六齐”。齐，剂也，也就是配方。 当时人们根据铸器物种类的不同，已经有了不同的金属配比方法。这也是两千多年后方才出土的越王勾践剑锋利如初、四川马家铜兵金光灿灿之原因。 众人迅速武装好，为首一人双手抱拳，罗圈一辑，低声道：“子时起，杀义渠！” 众人齐齐拱揖，声如闷雷：“子时起，杀义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