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曲肝肠断,天涯何处觅知音 “好!” “弹得好啊,玄七哥!” “技术活,赏!” “” 随着最后一道秦筝之因(音)毕,一道道喝彩声哄堂炸开。 本来都沉浸于温柔乡的‘好心人’们,此刻都毫不吝啬得献上自己的赞美之词。 就连坐在柳白旁边的大老粗龙且,此刻都是疯狂鼓掌。 那满是老茧的一双大手,拍出来的响声可比这些个‘好心人’要大多了。 “好听!” 搜肠刮肚,龙且也就憋出这么两个字来。 “龙少,这位玄七先生,可是咱们大秦最为出名的琴师,说是最为顶流也不为过!” “而且玄七先生极难请,寻日也就是在陋巷之中自己弹琴,只有当身上的钱花完了,才会出来弹那么一曲。” “但是其个性高洁,只弹一曲!” 一旁的老宝媚笑着为龙且开口解释。 都是老恩客了,自然明白这汉子不懂这些高雅。 “混账,在我家少爷面前喊我龙少,这不是给劳资脸子吗!” 龙且怒目而视! 方才刚进来,忙着为柳白解释这春风苑内的一切,如今回过神来,才发现自己这称呼有点不敬啊! “啊?” 老宝被龙且这么一喝,也是傻眼了,连忙看向柳白。 只见这位样貌清秀到不像话的青年,此刻眉头紧皱,远远看向那高台之上。 柳白缓缓起身,目光注视着高台之上的玄七。 后者仿佛也有所察觉,转过眸子来,四目相对。 柳白眼神微微一闪,剑眉轻挑。 这玄七虽是演奏温婉之声,但是那眉宇之间,却是有着一股被郁积的神采。 “一曲肝肠断,天涯何处觅知音!” 柳白轻轻端起一盏浊酒,而后对着高台之上的玄七示意,一饮而下。 在众多喝彩声之中,柳白的这么一句话,极为煞风景! 甚至可以说,非常过分! 人家弹奏的是温婉之声,如同女子在耳旁柔言低语,你一个大老爷们站起来,说什么一曲肝肠断? 等等,这句话好像很特么有文采啊! 众多‘好心人’们全都傻眼了。 “放肆!如此诋毁玄七先生的琴音,你以为你是谁啊!” “就是就是!玄七先生琴音如同天籁,你却连琴音之中的情感都无法理会,当真是辱没了!” “哼!自以为有些文采,便在此地大放厥词,你以为你是谁?咱们大秦的谪仙人柳相吗!” “” 一道道怒骂声响起,这些个春风苑内的客人,不断怒喝! 为的也很简单,在玄七面前留一个面子,若是自家老爷子生辰大寿,能请这一位来到家中弹奏,那不是长脸吗? 这些个小九九,在这些富贵人身上,自然是打得劈啪作响。 “瞎了你们的狗眼!” 柳白没有理会这些个‘好心人’的话语,但是龙且却是大怒,当即一把将快要黏在自己身上的老宝推开,而后怒目而视! 一双眼睛,如同世间最锋利的秦剑,喷薄着杀意,将这些人的气势完全碾压! 其中骂的比较难听的人,龙且更是狠狠瞪了一眼,其人如同被剑架在脖子上一般,不由自主打了个冷颤! 好恐怖的杀意! 这人什么来头? 在龙且的威慑之下,一时之间,整个春风苑都寂静了! 一夫当关,万夫莫开,凭借的不止是武力,还有气势! 而龙且这样的名将,这样的气势不但有,还很足! 至于柳白,压根没有理会,只是双眸与玄七四目相对,静静站立! 就这样一个寻常的身姿,让春风苑内的姑娘们意乱情迷! 甚至,她们都在想,要是这位贵公子能点自己的话,这夜谈茶费,不收,甚至倒贴也无妨啊! 毕竟,这样俊秀的公子若是能与自己夜谈,也说不清楚是谁占谁便宜啊! “敢问阁下是何人?” 高台之上,身穿青玄素袍的玄七,终于开口了。 声音好听,甚至有着些许温润之感。 而这句话开口,所有人都蒙圈了! 玄七弹琴,从不多言,向来都是弹奏完毕转身就走。 但是如今,却是询问对方身份? 难道真的是说对了?这曲子是悲伤的? 柳白没有开口,只是缓缓坐下,而后拿起酒壶,给自己的酒盏满上,再拿出一个新的酒盏,也是满上。 如此举动,意思再明了不过。 下来喝一杯! 这个举动一出,春风苑的众位客人纷纷暗自发笑! 请玄七喝酒?这小子是在做梦吧? 玄七这一弦琴,宁弹苍生不事权贵,你这邀请饮杯,不是自讨没趣吗? 所有人的目光都带着戏谑,看向高台之上的玄七,就差将心中那句‘给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臭小子一点白眼看看’喊出来了。 然而 “子期相邀,伯牙怎敢怠慢?” 玄七没有拒绝,反而脸上挂上了微笑。 此话说出,所有人都傻眼了! 子期?伯牙? 高山流水,知音?(耳熟能详的故事,我就不多解释了。) 这个长得很好看的小子,真的说对了? 而且用高山流水来比喻,这也太高看了吧! 没人怀疑玄七的琴技达到了伯牙的程度,但是这个小子真的能当钟子期? 甚至,此刻有不少人在疯狂拍大腿!早知道这么一句话能骗到一个出尘的琴师,自己怎么就不能说呢? 这小子刚刚说的什么来着? 一曲肝肠断,天涯何处觅知音???记下来,下次去哪里,都这么喊一句! 此刻的柳白还不知道,自今日之后,整个大秦大大小小的青楼,总有这么一群人,在琴师或者姑娘演奏后,疯狂争抢大吼:“一曲肝肠断,天涯何处觅知音”!以至于后来青楼少了很多被假才子骗了身子的案例出现。 当然,这都是后话了。 此刻的柳白,正端起酒盏,对着玄七示意。 “先生高雅,能听出玄七的弦外之音。但不知先生是何身份?又从哪一阶的音律听出?” 玄七将酒盏之中的酒一饮而尽,开口问道。 身旁已经被识趣的老宝拉了屏风,任何人都看不清里面的场景。 再加上有龙且这么个杀才在,也没有人想探头看看其中的玄妙。 “不是音律,而是秦筝!” 柳白摇了摇头,淡淡开口说道:“秦筝,乃是我秦国乐器,玄七先生弹奏的这一款,乃是上将军蒙恬改良。” “秦筝之声,铿锵而待回!筝横为乐,立地成兵!秦筝拿起来,便是我大秦的兵器!” “用于情情爱爱之曲,也未免太过小瞧我秦人硬骨!” 此话说出,玄七微微一怔,旋即哑然失笑。 原来这一位,并非是对于音律有大造诣之人,而是一个真正了解乐器的人! 秦筝,说白了,说白了就是一个兵器,只是后来稍微演变了一番而已。 老秦寒苦,举目为战,即便奏乐,又何尝安逸享乐? “汝不闻 秦 筝声最苦,五色缠弦十三柱!” 还没等玄七苦笑,柳白又开口了:“玄七先生以秦筝演奏,却又以温婉之曲示人,无非是诉说心中苦闷罢了!” “我秦筝最苦,却不及先生心中所苦!” 柳白说完,将自己的酒盏浊酒,一饮而尽。 这一番话说出口,玄七沉默了! 柳白斜眼看了一眼玄七的手,此刻正将酒盏握紧,指关节略微发白。 “玄七先生,可愿诉说?若愿倾诉,我便是知音,若不愿,你我便是一酒盏过客尔。” 柳白轻声开口。 一旁的龙且挠了挠头,怎么感觉自家柳公在跟这个乐师打机锋啊! 什么秦筝苦,什么知音的,都听不懂啊! 玄七缓缓抬眸,紧盯柳白,沉声开口:“我乃是当朝大儒,淳于越先生,门下弟子首徒!” 此话一出,柳白眸光微微一闪,没有言语。而他身旁的龙且,却是脱口而出,掩藏不住的震惊:“不可能啊!这淳于老头,最为护短,他门下的弟子,各个都被安排官位了啊!你是首徒,还有才华,怎么可能只是在春风苑当琴师啊!” 这一番话说完,玄七深深看了一眼柳白,后者也是不动声色得给自己斟酒。 龙且这一番话,至少也暴露了他柳白乃是朝堂中人,只不过他们二人心照不宣罢了! 玄七端起酒盏,正想引一口,但看见杯中无物,方才想起自己刚才一饮而尽。 无奈将酒盏放下。 而此刻,却有酒水缓缓倒入酒盏! 正是柳白,此刻面上正带着和煦的笑意。 玄七眼神之中略微涟漪,深吸一口气,将这方才倒满的酒水,一饮而尽。 火辣辣的感觉,从喉间烧到腹部。 吐出来的声音,自然略带苦涩。 “在儒家的弟子之中,我入门早,又最为勤练。” “但,” “从未得到老师重用,甚至不屑于让外人得知我乃其门下弟子。” 此话说出,就连柳白也是好奇了。 玄七之才,琴声可见一二。其谈吐风雅,不说是辅国大才,但至少也是个人才。 淳于越没道理会如此眼瞎啊! “砰!” 玄七失态得将酒盏用力一砸地面,眼眶之处,隐约泪光:“就因为,我父乃是秦军兵士,战死沙场!祖上七代,无一人读书,更别说什么书香门第!” “我玄七是师门之中,唯一的异类!” 说到‘异类’二字之时,玄七的声音,甚至有了半分嘶吼! 玄七缓缓起身,袖子不经意间扫了扫自己的面容:“我只是粗莽兵士的儿子,孙子,后代,在淳于老师的眼中,又如何能与他们这些儒家的读书人相提并论。” “人心中的成见,是一座大山。” “无论怎么努力,都休想搬动。” “我玄七认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