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义而富且贵,于我李二风如浮云 “问之以是非而观其志。” “穷之以辞锋而观其变。” “咨之以谋计而观其识。” “告之以难祸而观其勇。” “醉之以酒糟而观其性。” “临之以益利而观其廉。” “期之以情事而观其信。” 柳白手指微微点着案桌,开口说道:“萧何,此乃观人七法。” “上位者德才不兼备,在儒家那一套之中,那是极大的错。但天下哪有完美的圣人,大多数人都是有着自己的缺陷的。唯独一个缺点,出现在上位者身上的时候,就是天大的灾难。” “那便是识人不明。” “这一点你要记好。用人,是要用他出众的地方,而不是抓着其缺漏百般嫌弃。” “游航这老家伙,本相当初看着也不顺眼,但不得不承认,这家伙是个有点聪明的人。浮沉一段,才堪用,便用了,不堪用,那便连郡守也不给他当。” 说到此处,柳白深深得看了一眼萧何。 萧何微微一怔,旋即面露佩服之色。 他知道自家柳公识人眼光独到,但完全没想到,柳公能直接总结出一整套的识人方略。 “柳公高远,萧何远不及也!” 萧何叹气。 这句话,真心实意。 忽然,柳白看向萧何,不知晓为什么,没有由头道:“萧何,有一句话,本相要和你说。” “世人,无论是平头百姓,还是走上权势之人,都流传甚广,一句‘成大事者,不可妇人之仁’。” “但本相要告诉你,要留那么一丝地方,留给‘妇人之仁’。” “如果有一天,你决定要对一个曾经亲近的朋友下手了,本相希望你能回想起这一句话。” 此话,柳白说的极为认真。 萧何怔怔得看着自家柳公,仿佛有些疑惑,又仿佛是想要表明自己的心迹。 嘴唇微微翕动,却吐不出一个字来。 也不知过了多久,萧何失神,仿佛是一句连心都没过的话,开口说出: “柳公,我日后也会成为一个怪物吗?” 柳公识人,天下无双。 如今告诫,是否就是在担心他萧何入朝之后,会做一个对朋友都为敌的朝堂怪物? 柳白摇了摇头:“不会的。” 大秦不是大汉。 成也萧何,但柳白不允许败也萧何。 书房之中,一片寂静。 萧何胸膛剧烈起伏,良久不可平静。 终究是柳白一句‘权势迷人眼,但迷不住永远看清眼前路的人’,将萧何点醒。 萧何郑重起身,对着柳白行礼。 他要走的,就是柳公一直坚持的强秦之路! 十三公子宫府之中。 “二风,你说的是真的?” 虽是国葬,但嬴辰面前的案桌之上依旧是摆满了食物。 可当李二风禀报,大秦武安君白孝是自己老师的父亲,自己老师一夜白头之后,嬴辰那肥硕如山的身子一下就站立起来。 那满案桌的食物‘哗啦啦’倒了一地。 李二风点了点头道:“公子,柳相一夜白头,身披一袭孝服入朝,陛下亲自主持了柳相的武安承袭之事,不会有假!” “而且,还发动了对百越的战” 李二风后面的话,嬴辰感觉自己已经都听不进去了。 只知道自家老师一夜白头,只知道自家老师失去了父亲。 自家老师在这个世上,没有亲人了! 悲极白发! 嬴辰满嘴是油,呆了一会儿。 那肥胖的身子,如同一座肉山一般,伫立在满地的鸡鸭鱼肉面前。 可紧接着,嬴辰大哭! 哭得撕心裂肺,喘不过气! 然后开始吐。 李二风呆住了,他不知道自家公子是怎么回事,但忠诚的本能让他扶住嬴辰,一边拍打自家公子的后背,一边大吼着:“唤医!唤医!” 宫府之中,侍女宦官匆忙而来,有为其擦拭的,有倒水想让公子舒缓一些的、 然而嬴辰依旧是一边哭,一边吐。 吐完方才吃下的食物,又吐上一顿的。 满地狼藉不堪。 就连刚刚喝下的温水,也是在下一瞬就和食物一同吐出。 太医前来之时,嬴辰已然吐不出任何食物。 吐得是黄胆水。 几近晕厥! 就如此情况,嬴辰还是一边吐,一边开口吩咐李二风:“准备孝服。” 终于太医施针,嬴辰睡去。 堂堂十三公子宫府的殿内,臭气熏天。 可李二风一点不嫌弃,亲自为甚至可以说是晕厥而并非睡去的嬴辰擦拭,换衣。 满地狼藉的宫殿,李二风觉得,这位公子却是全天下最好的公子。 “备三牲、花,孝布送往丞相府。” 李二风为嬴辰整理好后,出殿门吩咐了一句,又回去,收拾满地的狼藉。 呕吐之物,岂能干净。 可这位曾经被整座朝堂的各级官员红着眼想要争抢的人才,却是一点不嫌弃,亲力亲为。 待其全部收拾完毕,李二风略微思索,将自己外袍衣物稍微换了之后,便是在案桌之上提笔,写下书信。 抬头, ‘袁华吾弟。’ 他要修书一封,给正在王离军伍之中服役,也是大秦书院实习生中除却周勃外最为耀眼的袁华写信。 “弟入衙府却以文吏举军功卫社稷,御敌杜微,可谓功高,令人敬佩。” “今天下大定,始皇陛下奉先烈之业创不世之国乃天下之幸也。” “然,” “江山如画,除却山水笔墨,亦需石、木、草芥遍居狭小隙缝而创画中生机。” “今公子辰,仁德好亲,虽无官廷之职,却有明主之风。” “兄不望朝堂,愧大丈夫远志。一心伴公子,愿其乐。” “弟官途高远,若有朝一日,得登高位,万望护公子周全。” “兄礼,祝弟。” 李二风缓缓放下笔。 这是一封委婉的回绝信,也是一封拜托信! 同窗好友,请李二风入朝。 可李二风,却希望袁华高升之后,能护着些自家公子。 “公子高义,仁德,我不可无义。” “不义而富且贵,于我李二风如浮云!” 李二风缓缓起身,将笔轻轻放置在笔洗之中。 看着那鼾声如雷,坐落肉山的嬴辰,长长一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