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炼伸了个懒腰，便在小溪旁的石头上坐了下去。 他脱下鞋子，将脚放到了溪水里。 溪水不凉，而且流水淙淙，小溪里还有许多小鱼，泡着脚十分舒服。 沈炼满足的喟叹了一声。 他扭头看向一直眉头不展的天玑，笑着说道：“放心吧，有影卫在，绝对安全。” 天玑冷声道：“你知道我担心的不是这里的安全。” “我明白，你是担心大厘城的安全。” 沈炼淡淡道：“趁着现在还没去大黎城，本官可以给你一个选择，你要是怕了，可以选择不去。” 天玑皱着眉头：“激将法？” “不。” 沈炼笑着说道：“实话实话罢了。” “你真的可以选择不去。” 天玑坐在下方的石头上，目光看着溪水，道：“不去的后果是什么？” “聪明，就是上道。” 沈炼笑着说道：“很简单，死在这里。” “不去，现在就死。” “毕竟，大厘城本就已经很危险了，要是让你跑了，在偷偷出卖了本官，那本官岂不是十死无生了？” “故此，为了让本官放心，本官只能先杀了你了。” 天玑一副他就知道是这样的表情。 她说道：“你就不能说点好听的骗骗我？” “骗你？你这么狡猾的家伙，能信？” 沈炼笑道：“既然不能信，那本官骗你又有何用？” 沈炼不厌恶骗人。 正相反，他活这么大，骗过不少人。 毕竟他的智商太高，太过聪明，看其他人都是蠢蛋，为了避免麻烦，也骗了很多人。 他不厌烦骗人，但他不喜欢骗聪明人。 因为聪明人能看穿他的骗术，这种情况下再骗人，那和小丑就是我自己，有什么区别？ 天玑叹了口气：“所以，我有的选吗？” “沈炼，你还真够绝情的，我现在和你也算是同生共死过了，你对我还如此的狠！” 沈炼笑着说道：“本官对你不狠，那就是对我其他的兄弟们狠了，所以你们中选一个，本官只能选对你狠。” 天玑感慨道：“你还真够实诚的。” “本官就是一个诚实的人。”秦文远自谦道。 天玑翻了个白眼。 她不想和沈炼说话了。 沈炼哈哈一笑，他躺在石头上，两只脚波浪着水花，看着星空，道：“说说吧，你在大厘城，有多少势力，这一次进入大厘城，和太和城的情况会完全不同。” “我们不再是遭遇战。” “而是有准备的对弈。” “所以，说说我们彼此的势力吧，这次……是真的要开诚布公了。” 天玑见沈炼认真起来，神色也是微微一振。 她深吸一口气，望向清澈见底的溪流，看着溪流里的鱼儿好奇的在沈炼的脚边游来游去，似乎很奇怪，那是个什么东西。 “我和你开诚布公，也希望你能开诚布公，不要我告诉你我的秘密，而你却什么都不说。” 沈炼躺在大石头上，仰头看着头顶的苍穹，身后是正在忙碌的影卫们的说话声，他忽然肩膀耸动，仿佛在憋笑一般。 “我在你心里，就是这么一个不靠谱的人？” 沈炼笑着问道。 天玑翻了个白眼：“别侮辱不靠谱三个字了。” “哈哈哈哈。” 沈炼哈哈大笑了起来。 他在溪水里上下翻动，打的水面浪花溅射四方，将那些好奇的鱼儿都给吓跑了。 沈炼笑了好一会，才说道：“哎，你这么了解我干嘛。” 天玑眼角直跳：“……滚蛋！” 沈炼又笑了几声，这才努力止住笑容。 他看着头顶的苍穹，说道：“放心吧，没必要瞒着你，毕竟我们现在是一根绳上的蚂蚱，你要相信我。” 我信你个头！ 天玑心中腹诽。 她看着开心的沈炼，忍不住说道：“你怎么这么容易高兴？” 沈炼闻言，脸上笑容收敛，他双手交叉，放到脑袋下，看着闪烁的星辰，说道：“人生已经如此苦了，我要是不高兴点，岂不是仗着苦逼的人生得意了？” “我很小的时候，母亲就死了。” “我才五六岁的时候，父亲也因为救了陛下而死。” “而我，好像是没有别的亲人了，至少我没有看到父亲或者母亲那里的亲人找过我，看过我。” “所以，你说……我一个五六岁的孩子，苦不苦？” “当然，陛下也没有亏待过我，给我所需要的一切，后来我也遇到了萧大人，萧大人将我当成亲孙子一样……” “可他们对我再怎么好，不是亲生父母，感觉都还是不一样的。” “而我应该是比其他孩子更加早熟一些，所以哪怕那时我才四五岁，我也知道……这辈子，没人再能无缘无故的宠我爱我了，没有人会关心我是否开心，甚至我的死活，也都没有人关心了。” “所以，既然如此，既然这操蛋的老天如此待我，想要让我痛苦，那我岂能让他如愿？” 沈炼看着苍穹，看着星空，笑着说道：“我告诉我自己，我要自己坚强起来，我要如同那青山一般，风摧不垮，雨淋不倒。” “我也告诉我自己，未来，我会面临刀子一样残酷的世界，我会走在布满荆棘的路上，每一步都是鲜血淋漓，可我不能低头，更不能认输。” “我会永远的昂着头，永远的面露笑容，这世界不想让我过得好，那我就笑着过每一天。” “我会开开心心的，永远乐观的活下去，直到……我死的那一日。” 天玑听着沈炼的话，沉默了下来。 她还是第一次知道沈炼的过去。 她只知道，沈炼是一个聪明到如同妖孽一样的人。 时时刻刻都在算计别人，时时刻刻，都是那样的从容不迫，淡然自若。 可她不知道，原来，这样的沈炼，有着那样的过去。 她不由看向沈炼，想了半天，才说道：“你很坚强。” 沈炼怔了一下，继而忽然捂起了肚子，哈哈大笑了起来。 他笑得眼泪都下来了，看着天玑，道：“你还真信了？” “……” 天玑瞪大眼睛看着沈炼，道：“你骗我的？” 沈炼哈哈笑着，没有回答天玑，直笑着在石头上打滚。 天玑气得牙齿都要咬碎了。 自己难得善良一次，结果还被骗了。 果然，沈炼就是个混蛋！骗子，混球！ 她气呼呼的转过身去，不看沈炼。 而沈炼，这时停下笑容，平静道：“我不需要任何人可怜，所以，以后别说这种话了。” “而且，刚才的确是谎话，自小，我可和大唐皇室拉不上关系。” 天玑生气的神情，猛然一停。 ………… “行了。” 沈炼坐了起来，将脚从小溪中拿出，盘腿坐在石头上，看向脸色顿住的天玑，道：“说说吧，我们各自在大厘城的势力。” “这一次，为了彰显本官的诚意，本官先说！” 天玑愣住的神情，微微一动。 沈炼没有任何迟疑，直接说道：“本官掌控的势力下面，有一个情报司，情报司的任务，就是在大唐境内以及其他国家内，安插一些暗探，来为大唐提供各种情报。” “而南诏与大唐毗邻，又不是太老实，所以大唐也是格外的注意，故此便派出了一些探子，前往了南诏。” “但大唐监控的地方很多，探子数量有限，而且我们只是为了获取情报，并不是为了要对付谁，所以人数也就更少了。” “并且，为了确保南诏每一个大型城池的动静我们都能知道，有限的人数，我们还要分配在各个城池内，这就让单独一个城池的人数更少了。” “故此，在大厘城，我手下情报司的人数，只有十人。” 十人，这就是秦文远现在在大厘城内的势力。 他没有任何隐瞒的告诉了天玑。 天玑抿了抿嘴，认真思索了一下秦文远刚刚的话，片刻后，她点了点头，算是相信秦文远了。 既然沈炼都如此积极主动了，天玑也便不再耽搁。 她说道：“我在大厘城的人，比你要多一些。” “我当初为了给自己留一条后路，确保自己无论去任何地方，都能有自保的能力，所以我在一些地方，安排了一些人手。” “大厘城，算是我当初留下的后路之一，所以在大厘城，我有三十五个手下，但……这也是之前的了，最近一段时间，我一直没有和他们联络，所以是否有人出现意外，我还不能确定。” 沈炼点了点头：“三十五人，比太和城少了一些。” 天玑道：“你觉得少，我可不觉得少，要知道，我只有一个人，我要供他们吃喝，还要确保他们不背叛，这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你以为我是你大唐呢，是一个国家啊！” 沈炼笑了笑，笑道：“你比大唐还牛皮，大唐才有十个人，你都三十五个人呢，你更牛，不用谦虚。” 天玑翻了个白眼。 她看着沈炼的笑容，回想着沈炼刚刚说过的话，这一刻，天玑似乎才算是真正了解沈炼。 眼前的沈炼，是给自己加了一层以乐观和笑容铸就的铠甲，用以保护他那脆弱的心。 她深吸一口气，说道：“加起来，我们才有四十多人，就这么点人，如何与北斗会和北辰对抗？” “沈炼，就算这样，你还要出手吗？” 沈炼笑了笑：“这样不更是有意思吗？历史上，以多胜少的战役，都没资格被后世记住。” “唯有那些以少胜多的战役，才更让人所铭记，不是吗？” 天玑道：“历史上有那么多以少战多的战役，可真正胜利的，也就那么几个你能说的上来的！你怎么不说说概率问题？” 沈炼笑着拍着天玑：“别瞎说，历史书才不会告诉你这些。” “历史书？” 天玑歪了歪脑袋。 沈炼也没解释，他笑了笑，道：“以少胜多，的确概率也许只有百分之一，甚至千分之一。” “但那又能怎样？既然存在，就说明有人能做到。” “而本官，不认为我比那些能做到的人差，他们能做到，本官为何做不得？” 沈炼感慨的看着天玑，说道：“天玑，你得有大抱负，你太不求上进了啊。” 天玑她已经无话可说了，沈炼简直是气死他不偿命。 沈炼哈哈一笑，旋即，便见他眼眸微眯，嘴角微微扬起一抹笑容，说道：“四十多人，的确少，可是……这只能代表现在我们的人少。” “它可不代表……” 沈炼意味深长道：“未来，也是一样啊！” “天玑，你就瞧着吧，大厘城之战，我会让你知道，什么叫做大变活人，以及什么叫作以少胜多的。” 天玑听到沈炼的话，眸光顿时一闪。 她知道，沈炼肯定又憋着什么坏招了。 秦沈炼这个人，是不会吃亏的，既然沈炼敢去，还敢说出这样的话，就绝对有着相应的计划。 既如此…… 天玑长出一口气：“既然你有办法，那我就不多说什么了，我只希望，你别把我给连累死。” 沈炼哈哈一笑，他说道：“我们关系这么好，本官要是死了，肯定找你垫背……哦不，是肯定找你陪葬的，你放心，我不会放过你的。” 天玑：“……” 扎心了，老铁！ 天玑觉得她和沈炼待久了，迟早会被气死。 沈炼这人，真的是气死人不偿命那种。 “少爷，饭好了。” 这时，巳蛇的声音传来。 沈炼直接起身，穿好鞋子，道：“走吧，人是铁，饭是钢，什么都可以不做，但饭不能不吃。” 一边说着，他一边直接跑到巳蛇等人的身旁，围着火堆坐了下去，接过巳蛇递来的一碗米饭，直接吃了起来。 天玑见沈炼和巳蛇等人嘻嘻哈哈，不知道说了什么，引得其他人都哄堂大笑。 她轻轻摇了摇头。 “沈炼啊沈炼，你心里究竟在想着什么？你究竟是一个怎样的人？我怎么越来越看不懂你了！” 天玑心中感慨，她本以为自己已经了解沈炼了。 可现在，她却发现，自己对沈炼越来越不了解了。 这人，太复杂了。 复杂到让人根本判断不出他是真情流露，还是开玩笑唬人。 也许，这世上，只有沈炼才知道真正的他是什么样的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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