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马行进，车辙压在青石之上，发出吱吱呀呀的声响，仿佛如沉重的叹息一般。</p>
车轿之内，萧元彻和郭白衣同乘，谁都没有说话。</p>
萧元彻半倚在轿中，双目微闭，神情看不出什么太大的变化，不知道他在想着什么。</p>
郭白衣坐在对面，脸色有些苍白，或许是因为之前站得太久，天寒地冻，吸了不少的凉气。</p>
只是两个人，谁都没有开口说话。</p>
安静至极，只有车轿外呼呼的风声和着车辙的声音，不断地传来。</p>
“大兄”、“白衣”</p>
沉默许久，萧元彻和郭白衣竟然不约而同地同时开口唤对方。</p>
郭白衣赶紧一拱手道：“大兄您先说”</p>
萧元彻长长的叹了一口气，眼神之中竟十分罕见地出现了一股淡淡的落寞和疑惑，他看了一眼郭白衣方道：“白衣觉得我这样做，对不对呢？难道真的是我做错了”</p>
郭白衣闻言，先是一怔，却是斩钉截铁地拱手道：“大兄为何有此一问呢？大兄何错之有？又有什么不对的地方呢”</p>
“苏凌毕竟跟浮沉子之间唉！我也一直在想，吕家女娘临死前说的那句话是不是我真的应该放他们离开，毕竟真的放了他们对我也构不成什么实质性的威胁啊”萧元彻一脸心事重重的说道。</p>
郭白衣闻言，使劲地摇了摇头道：“主公不必太过苛责自己了在白衣看来，主公没有什么错，亦没有什么可以指摘的”</p>
萧元彻神情一振，抬头看向郭白衣，缓缓道：“白衣你真的这样想？”</p>
“自古以来，何谓君乎？何谓臣乎？”郭白衣并不直接回答，而是似有深意的看向萧元彻，一字一顿道。</p>
“这”萧元彻一怔，心中似乎有千言万语，却不知一时该如何说起。</p>
“君既天命也，臣既君属也！君即为天，天可有错乎？因此即便君错了，也是对的君无论说什么、做什么，都没有错！这是为君之根本！”郭白衣朝萧元彻一拱手，语气坚定道。</p>
“白衣真的这么想？”萧元彻有些不太确定的问道。</p>
郭白衣点了点头道：“自然如此自古以来，只有君叫臣死，臣不得不死，哪有什么认错的君乎？更何况，这一次，大兄所做，也没有什么错可言啊”</p>
“可是我毕竟逼迫苏凌”</p>
未等萧元彻说完，郭白衣却一摆手道：“大兄此言差矣，何谓逼迫？怎么就逼迫他了呢？吕邝执迷不悟，临死不思悔改，甚至还阴谋对大兄不利，想要炸毁守将府，这样的人，难道不该死么？大兄难道不该下令处死他么？这有什么错？莫非要大兄心甘情愿就戮，或者对他不可饶恕的罪过，选择宽恕？这样才对么？”</p>
“这”萧元彻又是一怔。</p>
“吕氏之女吕秋妍，至死因其父而怨恨丞相，她本就是敌将之女，论罪已然当死，更何况，至死还心心念念的念着她那罪无可恕的父亲，此等人，徒留何益？”郭白衣言辞犀利，说完吕邝，直接又将话锋转向吕秋妍。</p>
“再者说，吕秋妍不过是心痛其父之死，又想保住浮沉子之命，最终自戕罢了，大兄何曾说过必须处死她呢？大兄难道要为一个自戕之人承担莫须有的罪责么？”郭白衣反问道。</p>
萧元彻闻言，默然不语。</p>
“再者，那浮沉子，目无大兄，视大兄之严令为儿戏，偷入守将府，妄图救出那吕氏父女，这种行为就真的毫无问题？他眼中可有大兄，可有法度森森？”</p>
郭白衣说到这里，又深吸了一口气道：“庆幸的是，那浮沉子事败了，吕氏父女皆死，否则，真的被浮沉子神不知鬼不觉的救出那吕氏父女，大兄之颜面何存？丞相之法度威严何在？！”</p>
萧元彻闻言，缓缓叹息道：“话虽如此可是白衣啊，我毕竟因此事，迫苏凌做了他不情愿做的事情啊浮沉子如何，我倒不在意，我在意的是总要寒了苏小子的心啊！”</p>
“大兄”郭白衣闻言，心中一颤，朝着萧元彻郑重拱手道：“大兄，其实白衣一路之上，还在担心，大兄迁怒苏凌可大兄方才之言，才让白衣觉得，自己实在是太过浅薄了大兄并未因此事迁怒苏凌，反倒害怕苏凌心生芥蒂大兄本就无错，错在浮沉子，错在苏凌大兄啊，您对自己太过苛责了！”</p>
“我对自己太过苛责了”萧元彻喃喃的说道，又似乎是在自己问自己。</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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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错！大兄请想，吕邝所谋者，乃是炸了守将府，那是要谋大兄之命的事情啊，其罪在不赦；浮沉子目无大兄，目无法度，更是因为那吕邝之女的缘故，偷入守将府，妄图将敌将与敌将之女统统救走，其罪亦在不赦！他们都已经如此对付大兄了，大兄之反击，大兄就算要了他们的性命，都不为过！何况，吕氏父女到最后也是自己寻死自戕，而那浮沉子，大兄最后更是交给了苏凌，更是言明了杀剐存留，让苏凌自己看着办”</p>
“大兄，您已经仁至义尽了苏凌若是你因此事心生嫌隙，又或觉着寒心，便是他不知好歹啊！难道大兄面对危险不反抗，不处置置于您死地的人，才是对的么？”郭白衣一字一顿的问道。</p>
“话虽如此可是，那浮沉子，毕竟跟苏凌同生共死，兄弟情深啊”萧元彻道。</p>
“若苏凌因为所谓的兄弟情深，而疏远大兄，那苏凌也不值得大兄委以大任了！难道，那苏凌只念他与浮沉子兄弟情深，就不念他与大兄深情厚意么所以，苏凌不该心生嫌隙，更不该对大兄有所怨言”郭白衣沉声道。</p>
“那苏小子他，到底会不会”萧元彻还是有些担心道。</p>
“不会，则继续用之，会则不再用之如此而已！”郭白衣眼神灼灼，一字一顿道。</p>
萧元彻闻言，长叹一声，默默无语。</p>
半晌，他方道：“我还是不希望与苏小子闹到那种地步的”</p>
郭白衣见状，这才似安慰萧元彻一般，淡淡笑了笑道：“大兄且放宽心，方才白衣说的道理，明智之人，一眼就能看得通透的，何况苏凌乎？大兄是不相信，您与苏凌之前的感情呢，还是不相信苏凌是一个明智之人呢”</p>
郭白衣顿了顿又道：“更何况大兄带着白衣与苏凌，只是来到守将府，看了这一场风波，从始至终，大兄无论如何做势，也并没有最终下令，杀了吕氏父女和浮沉子中的任何一个人白衣想着，必然是大兄念在苏凌的份上，并未真正的想要杀了他们，其实大兄也在纠结，是不是”</p>
“唉”萧元彻长叹一声，一脸落寞。</p>
“若是大兄真的想要必杀浮沉子和吕氏父女，那一百余弓箭手，早就万箭齐发了何至于一直僵持到最后到最后，也只是吕氏父女自己自杀了大兄实际上，根本没有说一句，必要杀他们的话啊！”郭白衣声音有些激动道。</p>
“白衣懂我，可是苏凌他，会明白么？”萧元彻有些无奈地摇头道。</p>
“大兄苏凌应该明白，也必须明白就算之前他看不透，参不破，可是当大兄将浮沉子交给他发落的时候，他苏凌，就应该大彻大悟了！”</p>
“没有人逼他们，也没有人要他们死，生与死，甚至自戕，都是他们自己的选择罢了！”郭白衣直抒胸臆道。</p>
“唉罢了！罢了！无论如何，此事都已经到这个地步了，但愿苏凌这小子能够想清楚，想明白吧”</p>
萧元彻摆了摆手，叹息道。</p>
郭白衣点了点头，这才话锋一转道：“不过，若是说大兄做得都对也是有一些不妥的地方的”</p>
萧元彻似有深意地看了他一眼，方用手点指道：“原以为你真的认为我做得无可指摘，原是在这里等着我呢”</p>
郭白衣忙摆手淡笑道：“白璧尚有微瑕何况大兄呢？大兄唯一值得商榷的地方就是，不应以天门百姓的性命，来迫苏凌”</p>
萧元彻点了点头，沉声道：“白衣啊屠城一事，实出无奈即便如此，我不也最终收回成命了么而且，我以此事迫苏凌，也是事出有因啊！”</p>
郭白衣拱手道：“大兄不必多言，白衣明白大兄所想那浮沉子毕竟是两仙坞策慈的师弟，两仙坞多与荆南钱仲谋有密切往来如今渤海战事已近尾声，大兄下一个目标便是扬州和荆南所以，大兄是想借此事，让苏凌彻底与浮沉子划清界限换言之，是让苏凌与两仙坞划清界限，以免到时开战，苏凌陷入自误和两难之境”</p>
萧元彻点了点头道：“是啊一旦咱们与荆南开战，必然要牵扯两仙坞，我亦曾旁敲侧击地试探过那浮沉子，暗示他要两仙坞归附咱们若是当时浮沉子哪怕有一点愿意的意思，我也不会今日可是，并没有我只能以此事，迫苏凌与浮沉子，和他背后的两仙坞彻底断绝往来这也是在保护苏凌啊，避免他因为兄弟义气，而做出什么不可挽回的事情来！”</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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郭白衣点了点头道：“大兄之心思，白衣明白白衣想着，苏凌也会明白的”</p>
“但愿如此吧”萧元彻心事重重的叹息道。</p>
两个人又沉默了片刻，萧元彻又开口道：“白衣周昶自戕之事你有什么看法？”</p>
“这个嘛白衣以为还需好好调查一番才是，毕竟劝降周昶，是苏凌和许宥之两人去的按那小校来报，周昶在苏凌和许宥之走后不久，便自戕而死了所以，这件事也不一定就真的与苏凌有关啊！”</p>
其实，郭白衣十分肯定，周昶自戕之事，定然与苏凌脱不开关系。</p>
可是，他虽明白，却不敢这样说，只得推说要好好调查一番。</p>
萧元彻似笑非笑地看了郭白衣一眼，方一摆手道：“白衣说笑乎？查？这件事还用得着查么？在我看来，根本就用不着再查了此事定然与苏凌脱不开关系甚至就是苏凌说服那周昶自戕的”</p>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