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车：“可以呀，我叫车琳，今年十三岁，目前就读于石坡中学，住在老师家里，我的兴趣爱好是弹钢琴，我的钢琴老师姓李，但是我喜欢叫他老师，他是全天下最好的老师，是我最敬佩的人，也是我想成为的人，我的目标就是成为一个像老师这样的人。”</p>
李安做出思考模样，片刻，“目标可以改改，你的未来不仅于此。”</p>
小车摇头：“老师，我就想当钢琴老师，小时候就想，但那时不知道当一个什么样的钢琴老师，遇到您之后我知道我想成为一个什么样的钢琴老师了。”</p>
又是良久，一声苦笑，“琳琳你是不是有点累了，要不我们看会电视等外卖，明天我们再继续。”</p>
小车：“老师您刚才问我累不累的时候我说了我不累，老师我不骗您的，但我现在也想和您一起看电视。”</p>
“不是。”李安摆手，此刻他有些后悔和小车开了某种话匣，这孩子忽然怎么了，“琳琳你别吓我，你是不是受什么刺激了，还是谁和你说什么了？”</p>
小车挠头：“老师，其实我一直都是这样的，可能在您心里我平时话比较少，我也可以讲很多话的。”</p>
李安：“额，你的语气，还有你的语速，还有你的表情，你明白我的意思吗？”</p>
小车：“额，老师我平时不是这样的吗？”</p>
李安：“不啊，你很活泼啊。”</p>
小车疑问：“老师您对我的第一印象是活泼吗？”</p>
李安脑海中第一时间浮现出那个呆若木鸡的小表情，“要是这么说的话，你从前连笑都很少，我心说这孩子是不是不会笑。”</p>
小车：“哈哈哈！”</p>
李安：“你看你现在，笑得多好，所以我的意思是，你对比那个时候已经变了很多了。”</p>
小车：“确实变了很多，那时没有朋友，现在有很多好朋友，那时心里接受不了桑姨，现在我很喜欢桑姨，那时我连触键的规则都不懂，现在我能用三种触键弹一个音。”</p>
“我只是因为这些事情变得开心了，有值得开心的事情，当然就喜欢笑了。”</p>
李安一时语塞：“那说明你现在性格开朗了啊，和活泼一个意思。”</p>
小车：“唔，老师您也爱笑，可您心事很重，很多时候您并不轻松，可您每天都把笑容挂在脸上，您说您的性格是开朗吗？”</p>
我擦</p>
李安皱眉：“你为什么不愿意承认你的性格已经开朗了。”</p>
小车轻笑：“老师，我没有想否认什么，我平时也是这样和您讲话的，只是您今天打算用不讲故事的方式和我说些什么，那我就用相同的方式回应您。”</p>
一顿，“您不是知道我懂得一些什么嘛，我只是把那些用讲话的方式说出来了，而且老师我得告诉您，有些事情我也不知道我到底懂不懂，不过我也不再担心，以后我会主动问您。”</p>
“这，”李安忽地一笑，“以后的事情以后再说，现在能不能先切换回去？”</p>
小车接着龇牙一笑：“嗯呐！”</p>
望着眼前的笑脸，李安着实有些头疼，他得先消化一下，小车刚才这一番话给他带来的冲击实在太大了。</p>
就在这时三声叩门声传来，小车忙跑去取来外卖，是馄饨，没过五分钟，肠粉也送来了。</p>
师生二人听着2023年维也纳新年音乐会的回播，一边讨论起今晚的钢琴决定，这次李安才真的感到熟悉的感觉回来了。</p>
但这种熟悉的感觉没一会又让他感到有那么一点点陌生。</p>
吃饱喝足，师生二人先后洗漱，回小屋前，小车忽然间莫名扑到李安身上大哭了起来。</p>
哭吧哭吧，哭完就过去了。</p>
李安知道小车这几天都在强压着自己的情绪。</p>
同时他也在反思，或许小车真的一直都是这样，只是他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起，自己给小车加上了一层滤镜。</p>
或者说他希望小车变成某种样子，他自以为好的样子。</p>
想到这里，他感到惭愧，再联想到上一次他反思与小车之间的师生关系，那时他发现自己对小车要求太高，对于小车学习方面的认可不够，综合性的鼓励过少。</p>
现在再看，他何止对小车学习要求高，他简直是从各方面对小车都有着“苛刻”要求，甚至还“盼望”孩子变成他所期望的某种性格。</p>
是，他对小车非常好，好到已经早已超出一个老师对学生的好，倾尽全力地想办法培养，完全可以说当成自己的孩子一样去培养。</p>
听着怀里的哭声，他忽然问了自己一个问题，他为什么愿意对小车这么好？</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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惜才？</p>
李安承认这一点占了相当的比重。</p>
可就算小车没有这么好的天赋，当小车一家遇到上学租房的两难问题，他想他还是会主动出手相助的。</p>
没有什么特别的原因，只用想想这个孩子从和他接触开始，给他的每一个反应，与他的每一个瞬间，不用再多想什么，这孩子的忙他一定帮。</p>
这样的孩子他有什么理由不帮呢？</p>
就像小车刚才对他说：您可以不说的。</p>
是，他可以不说，也可以什么都不做，可他还是说了，还是做了。</p>
再想到这里，李安好像明白他为什么愿意对小车这么好了。</p>
一个那么大点的孩子，生活让她超前的许多大人才能体会的情绪，却欣然地接受着生活带给她的一切。</p>
当然，也有反抗，比如小车第一次亲口对他说当时不喜欢桑萍，很真实。</p>
李安又忽然想到夏令营的火车上，小车开心地告诉他非常期待这次旅行，小车说这是她第一次离开蓉城，她说很好奇外面的世界是什么样的，当时的表情里有笑意也有点小紧张。</p>
也很真实。</p>
就是这样一个真实的孩子，或许没有他，没有这次夏令营，小车也会度过一个充实的暑假，或许有机会和钉子一起爬一次山，或许某件事情导致内心与桑萍和解。</p>
一个旧书包背很久，一双球鞋穿很久，没关系，小车没有抱怨什么，该开心的时候会大声去笑，真的忍不住的时候会大哭。</p>
就如此刻。</p>
就是这样一个真实的孩子，说以后想当一个像他这样的老师，可他却认为这是一种不应该的想法。</p>
他的潜意识里小车应该走更远的路，就像是在说我这是为你好啊。</p>
他在刚才那一瞬间真的在意孩子本身的想法了吗？</p>
或者孩子就是这样一个孩子，从来没有改变什么，就是这样一个对自己对生活对周围一切都无比真诚的孩子，只不过有着常人难以拥有的天赋。</p>
所以周围的人都在夸小车，具体是在夸小车的什么？</p>
如果小车没有这样的音乐天赋，是否还能得到那么多人的认可？</p>
李安不知道。</p>
但是李安已经清楚，小车打动他的是一瓶矿泉水，那时他对小车没有丝毫了解，见别的孩子都有水喝，见小车嘴唇干裂，他问小车渴不渴，小车说不渴，最后小车还是接过他递去的矿泉水，大喝一口放下瓶子向他说了声谢谢李老师。</p>
那说话的语气，李安稍微回味一下，和今晚如出一辙。</p>
带着一种淡淡的，热情的真诚。</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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