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子建在偌大的宣纸上只写了三个字。 ‘古茹轩’。 但就是这三个字,让山羊胡老先生直接呆立当场。 正所谓外行看热闹,内行看门道。 他一眼就看出曹子建写的是柳体楷书。 一横一竖之间,钉截铁势,爽利挺秀、骨力遒劲。 点画的'形’与'势’,有偃有仰,有正有斜,或长或短,或方或圆,近乎绝技,自然天成。 此刻,他终于明白,为什么对方会认为自己的书法一般了。 因为对方笔法之精熟、笔力之稳健,都远超于自己。 如果不是亲眼所见,他真的不相信,这三个字,会是曹子建这种年龄的人能写出来的水平。 好半响后。 山羊胡老先生才将目光从字上移开,看向曹子建,发出一声长叹:“是我坐井观天,坐井观天了阿。” 被一个六十多岁的老者用痴迷的眼神盯着,曹子建顿感浑身不自在。 忙道:“老先生,您别用这种眼神看着我阿。” 山羊胡老先生没有说话,而是将双手放在最前,做交叉前伸状,对着曹子建就是一拜。 “您这是干嘛?”曹子建在对方弯下腰的一刻,就将身子往边上一侧,避开了对方的拜礼。 “先生,对不起,是我坐井观天了,我向您道歉。”山羊胡老先生一脸真诚道。 称呼也从小兄弟变成了先生。 而在民国,先生是一种尊称。 “老先生,是我说话没顾及到你的感受。”曹子建跟着客套了一句。 “不,您说的很对,我的书法水平确实一般。”山羊胡老先生开口道:“自以为学有小成,就洋洋得意。” “殊不知,人外有人,天外有天。” “要不是今天看到您的书法,恐怕此生,我还不明白这个道理。” “愿赌服输,这釉里红水盂归先生您所有。” 说着,山羊胡老先生将水盂内的水倒掉,将水盂递给了曹子建。 正所谓吃人嘴短,拿人手软。 望着手中‘沉甸甸’的康熙釉里红水盂,曹子建觉得,如果不给点对方什么好处,总有些过意不去。 给钱?以对方的家底,也不差自己那三瓜两枣。 突然,曹子建想到了什么。 将目光看向山羊胡老先生刚才写的书法上。 其实,曹子建得到的不仅是柳体笔法的能力,同样,还有对书法的领悟。 所以,他不仅仅会写,还会看。 一番查看过后,曹子建缓缓开口道。 “老先生,既然你赠予这釉里红水盂,那我就帮你指出在书法上的不足之处。” 此话一出,山羊胡老先生眼中露出浓浓的喜色。 当即竖起耳朵,像个上课听讲的学生,仔细聆听了起来。 “你写的是楷书,楷书的结体既求平正均衡,又要防止死板僵化。” “所以用笔最好是逆锋起笔,如写横画,在逆锋向左上角起笔后,就要向下落笔,再转锋向右行笔;然后 “回锋收笔”。” “方点体势,要斩钉截铁,圆点体势,要丰厚滋润。” “写撇的速度较快;要注意捺脚较长,捺尾较细。” “撇捺相交之笔,轻撇重捺。” 曹子建一口气讲了很多,都是山羊胡老先生需要改进的地方。 山羊胡老先生听得很认真。 因为曹子建说的这些不足,是他所没有察觉到的。 现在有人帮忙指出,这对于他以后的书法水平有巨大进步空间。 看着伫立在原地一动不动的山羊胡老先生,曹子建知道,这些话,是需要时间来进行消化的。 十几分钟后。 山羊胡老先生回过神来,朝着曹子建一脸感激道:“先生,谢谢您。” “不客气。”曹子建摆了摆手,纠正道:“还有,我担不起先生这个称呼,您还是直接叫我名字吧。” “我叫曹子建。” “您的书法造诣,绝对担得起先生二字。”山羊胡老先生坚持道。 得,对于这种上了年纪的老一辈人,一旦认定了一件事,想要让其改变,很难。 索性,曹子建也不在这个事情上纠结了。 任由他怎么称呼就怎么称呼吧。 “先生,冒昧问一下,您的师承?”山羊胡老先生问道。 听到对方的这个问题,曹子建竟不知道该如何回答。 总不可能跟他说,自己这柳体笔法是系统奖励得来的。 这说出来对方也不会信阿,还可能认为自己脑子有病。 想了一下,曹子建也没想到一个好的理由,只能道:“我没师承。” “无师自通?”山羊胡老先生一愣。 “差不多吧。”曹子建硬着头皮点点头。 “天才,天才阿。”山羊胡老先生惊叹道。 “我怎么就成天才了?”曹子建一头雾水。 “先生,你说的没师承,说明您只是靠临摹柳公权的字来进行学习的。”山羊胡老先生解释道。 “靠临摹,书法水平就达到能跟柳公权相媲美的地步,这不是天才是什么?” 曹子建眨巴眨眼睛。 这难道就是,你不需要解释,有人会帮你解释。 为了不在这个话题上继续,曹子建指了指刚才自己挑中的一套文房用具,道:“老先生,这些东西我全要,您帮我将包起来吧。” “算下一共多少钱。” 山羊胡老先生见曹子建挑的东西都很普通,价格也很低廉,这就开口道。 “先生,您挑的这些文房用具有失您的身份,我给您挑一套。” “我买来是自己使用,又不是做收藏,要那么贵的干嘛?”曹子建心中暗道,随即摇头道。 “有些东西没必要去刻意追求,实用就行,就这套吧,” “受教了,先生。”山羊胡老先生连声应道。 看着对方那毕恭毕敬的样子,曹子建觉得,如果现在自己跟他说屎是香的,恐怕也会相信。 。。。。。。 四合院。 曹子建拎着从古茹轩入手的文房用具回来了。 就在他刚踏进院门。 院外的胡同口探出了一个脑袋。 正是陈尚派来蹲守曹子建的车夫。 “主人家回来了,赶紧通知陈公子。” 只是这会,并没有通讯设备。 想传递消息,只能靠面对面的说。 所以等陈尚坐着黄包车过来的时候,已经是半小时之后的事了。 而这会,四合院的大门被重新关上了。 这一次,陈尚并没有让车夫去敲门。 而是自己亲自下车,敲了起来。 砰砰砰~ 一连敲了七八下,院内也没人回应。 陈尚只得扯开嗓子喊道:“曹少” 然而,屋内还是没人回应。 陈尚扭头,看向车夫:“你不是说人回来了吗?” “陈公子,我刚才确实看到他回来了阿。”车夫答道。 “那现在怎么敲门没人回应?”陈尚质问道。 “是不是我去通知您的时候,他又出去了?”车夫猜测道。 “他在京城无亲无故,能去哪?”陈尚开口道。 “你问我,我问谁去?”车夫心中腹诽了一句,赶忙摇了摇头,表示不知道。 陈尚也没办法。 但他确信,曹子建肯定还会回来的。 索性也不走了,坐在黄包车上等了起来。 等到天色完全黯淡,他也没看到曹子建的身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