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海山深知,曹子建没有骗他的必要。 当即,抢也似的夺过曹子建手中的烟杆。 而后躺卧在榻上,猛吸了一口。 采用这体位,是因为卧则气归于肾,而肾主纳气,为气之根。 于是大烟的毒气会直达于肾。 初气能鼓舞肾气,让人感觉身体轻松、健壮非常。 但久则发越肾气,损耗肾精,导致形体虚衰,容貌枯槁。 随着一口下去,张海山发现,这大烟的味道好像跟自己之前抽得有些许不同。 但哪里不同他又说不上来。 权当是自己烟瘾发作,产生的差异感罢了。 随着几口下去,张海山顿感全身的瘙痒开始逐渐褪去。 整个人的精气神又‘回来’了。 “哎,让您见笑了。”张海山看着曹子建,轻叹了一口气。 曹子建没说什么,而是将自己带过来的包袱放到了张海山的边上,开口道。 “张四爷,这包袱里还有九杆烟枪,每个烟枪上都被我做了记号。” “分别是123456789” “每当你烟瘾犯了,实在忍受不了的时候,就拿出数字最大的一杆烟枪来抽。” “九杆烟枪抽完,你如果还对大烟念念不忘,那咱俩以后就没有再见的必要了。” 曹子建说得十分认真。 他不想因为对方烟瘾,误了一些事。 “我一定会戒掉的。”张海山点头应允。 “除此之外,我还给你准备了十服药材,里面包含人参、枳椇子、红糖。”曹子建继续道。 “你每天煎一帖,服之。” “人参可补肺气,红糖可消烟积,枳椇子可除烦热,三者合一,可助你解毒。” 张海山明白,曹子建做的这一切都是为他着想,顿时内心无比感动,由衷的感激道:“谢谢。” 曹子建闻言,却是摆了摆手,道:“张四爷,你应该知道,这世上从来就没有无缘无故的爱,也没有无缘无故的恨,我帮你,其实有我自己的目的。” “哈哈哈。”张海山突然大笑了起来。 “我的话很可笑?”曹子建眉头一挑。 “不是。”张海山笑着摇头道:“是我觉得,“我都半截身子入土的人了,还能让您有所图,这何尝不是一件值得高兴的事呢?” “您有什么吩咐尽管说。” “我想等你戒掉烟瘾之后,帮我镌刻几枚印章。”曹子建缓缓开口道。 张海山闻言,不由一愣。 显然是没想到,曹子建对他所图的目的居然如此简单。 当即便是开口道:“这也太简单了,我现在就可以帮您镌刻。” “张四爷,我要你镌刻的可不是普通的印章,而是以前名家的印章。”曹子建开口道。 “只要您能给我提供你要镌刻印章的拓图,别说名家印章,即便像乾隆爷当年使用的那枚‘乾隆御览之宝’这样的印章,我都能给你一比一复刻出来。”张海山说这话时,十分的自信。 而这股子自信,来自于他对自己手艺的认可。 “这么厉害?”曹子建惊讶道。 看到曹子建这表情,张海山眼含笑意道:“当年我在清宫造办处,那可是入籍入册的‘南匠’。” “入籍入册。”听到这个词,曹子建双眸顿亮。 要知道,清宫造办处分‘北匠’和‘南匠’。 北匠是从北方这边,根据内务府的要求,百里挑一甄选出来的能工巧匠。 南匠则是从南方那边,百里挑一甄选出来的能工巧匠。 不过同为‘南匠’,亦有差距。 “南匠”可分为三类。 一类是“供奉南匠”,供奉这名虽然好听,但不实用。 其身份相当于现在的长期合同工。 这类“南匠”在某一门类的活上技艺出众,但一直得不到“转正”的机会,到年老体衰的时候,他们享受不到“退休金”待遇。 于是“供奉”就成了“贡献”,最后只能回老家养老。 这种工匠在造办处最多。 还有一类,就是“传差南匠”。 相当于现在的临时工。 因为造办处要做一件大活儿,他们因为身怀某种技艺,被招募到造办处。 等大活儿完工后,他们就算完成了使命,哪儿来回哪去。 最后一类,就是像张海山这种入籍入册的南匠。 这种匠人,是被应招完成了一件作品后,其精湛的技艺被内务府看中,便把他留下来。 属于内务府的在册人员。 这类“南匠”老了也不用回老家,可直接享受官府的“钱粮”待遇。属于南匠中的佼佼者。 “您要不信的话,趁着现在烟瘾刚褪去,我给您小露一手。”张海山说着,就从床底翻出一个木箱子。 其内装着全是他从宫里带出来的镌刻工具和一些镌刻印章的石头。 张海山拿出一块鸡蛋大小的青田石毛料。 青田石,因其质地细腻,软硬适中,受刀性好,是篆刻印章的常用材料之一。 张海山一手拿着刻刀,一手拿着青田石毛料,看向曹子建,问道:“想要我刻什么?” “等我一下。”曹子建说着,便是在带过来的包袱里翻找了起来。 原本,他也给张海山准备了一些石头毛料和镌刻工具。 用来给对方戒烟的时候,消磨时间,顺便练手之用的。 现在刚好派上用场了。 很快,曹子建从里面找出了一张纸。 将其递给了张海山,道:“张四爷,你就刻这纸上的拓印吧。” 张海山点头,接过纸张,将其打开。 其上是两枚篆书拓印。 “十洲,仇英之印。”张海山认出了拓印的内容,转而,不解的看向曹子建,问道:“子建,您刻仇英的印章做何用阿?” “大用。”曹子建简单答了一句。 “难不成”张海山难以置信道:“你想仿仇英的书画作品?” “张四爷,这仇英的书画作品,你觉得单靠两枚印章别人就会信吗?”曹子建反问道:“那也得有仇英那般出神入化的画工才行。” “不然光盖印,而没有仇英那般的画风,岂不是画蛇添足?” “说的也是。”张海山笑道,也就没在深究。 当即,盯着面前的纸张,将上面的走线在脑中先模拟了一遍。 毕竟,镌刻的印章跟拓图是相反的,需要镌刻者很强的思维空间。 五分钟后。 张海山终于开始在青田石毛料上动刀。 看着完全进入状态,旁若无人的张海山,曹子建突然感觉对方的气质在这一刻都发生了改变。 不得不说,认真的男人,是最有魅力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