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妮的性格是说走就走。 张哲翰有拖延症和选择困难症,很多事都是迫不得已了才去做。 宁妮从不拖泥带水的性格,刚好弥补了这一点。 大队人马要三天以后才到三星村,三天可以做很多事了。 宁妮去过美姑,带着摄制组在那里拍了一个月,没人比她更熟悉当地情况了。 更重要的意义在于——她有那里的坐标。 从三星村到美姑422公里,开车去怎么也要七八个小时,还累得贼死。 有坐标就不一样了,登载舱可以秒达,而且任何时候只要有空,随时可以去。 登载舱里,宁妮正要伸手去按坐标,张哲翰突然抱着她的头,在她的俏脸上狠狠地吻了一下。 “你干嘛……”宁妮满脸通红。 “我爱死你了,你简直是我的天使。” “怎么了嘛……”宁妮嗫嚅地说。 “每当我遇到困难的时候,你都会出现在我面前。我正为怎么去美姑发愁,你就送坐标来了。” “我这不刚好去过嘛。” “你我相遇的每一次,是不是都是刚好?” “……” 宁妮拉着张哲翰的手出了登载舱,落在了一个村庄的村口。 宁妮没松手,顺势一挽,作情侣状。 “你,你是谁?”女孩突然发现她挽着的是个陌生人,是个像极了当红影星王一搏的男人。 “像不像王一搏?”王一搏发出的是张哲翰戏谑的声音。 “你吓我一跳。”宁妮惊魂甫定,小手抚着胸口。 “哦,想起来了,你的男神是王心刚。”张哲翰握住她的手,易容术换的只是脸,手的感觉还是张哲翰的感觉。 “我还是喜欢你原来的样子,别再变来变去了,那些娘炮我没一个看得上的。”宁妮终于回过神来。 “我最近太有名了,共祭会和藤原都跑到地球来杀我。”张哲翰赶紧解释,毕竟把人家女孩吓了一跳。 宁妮重又挽住张哲翰的胳膊:“嗯,他们肯定查出了你的底细,我看你应该辞职了,换个工作,或者干脆就不要工作了。多呆在天上,少回地下。” “不工作你养我啊?”张哲翰边走边说。 “也不是不可以啊,本小姐闺房正好缺个男佣。”宁妮很上道。 “诶,我倒是真动过念头,很想去读你父亲的研究生。”张哲翰认真地说。 “真的吗?我爸可喜欢你了,你要是愿意当他的学生他肯定特别高兴。”宁妮杏眼亮晶晶。 “咱们这是去哪儿?”张哲翰突然发现是被宁妮推着走的。 “去村里的漆器世家。我专门拍过他,跟他很熟。”宁妮继续挽着张哲翰往前走。 “为什么找他?” “我记得采访的时候他曾经提到过毕摩。” 进村只有一条路。 他们俩没走多远,就遇到几波从村里出来的游客,从身旁擦身而过。 这个村子名叫果木村,是个旅游发达的村子,虽然看上去还是个彝族村落,但感觉就是个旅游景点。 整个村子建在一个半山坡上,大部分房子都像是新建的新农村民居,其中夹杂着一些石块堆砌的老房子。 “这儿外国游客来的很多,大多数都是慕名而来买这里的漆器。” 宁妮说着,指着不远处的一个石块堆砌的院子,“那就是我拍过的院子。” 他们刚要进去,里面出来了五六个白种人,手里都拎着大大小小的漆器,边走边兴高采烈地说着话。 “可惜墙上那个面具漆器他不愿意卖,出多少钱我都愿意。”一个金发高个男子说着,从张哲翰旁边走过。 是美国口音,张哲翰这一阵子最敏感的就是美国话和日语。 石块墙内,是一片晒场,后面是开放式的工坊。 晒场晒的不是粮食,而是满地的漆器木坯,两个徒工模样的年轻人正在把木坯一个一个翻转。 工坊里是两个长条桌,桌上堆满了半成品漆器,十几个徒工正围坐着往漆器上绘制图案和上色,一位三十多岁的彝族男子正在指指点点。 “曲比克刚老师,你好啊!”宁妮大声叫道。 彝族男子抬起头,笑着迎了出来:“哟,这不是宁导吗?快请进快请进!” “我带男朋友来美姑玩,特意来看看您。”宁妮边和他握手边说。 曲比克刚爽朗地笑着,领着宁妮和张哲翰穿过工坊到了后院,在一张宽大的漆器茶几旁坐下。 “你拍的纪录片我看过了,感谢你为我们做宣传啊,这几天很多游客都是看了纪录片来买漆器的。”曲比克刚沏着茶,兴奋地说。 张哲翰没搭茬,由着他俩去聊,眼睛在四面墙上搜寻着。 墙上挂满了各式各样的漆器,碗碟、羊头、牛头、花瓶、动物,琳琅满目。 在墙角的一个不起眼的位置,张哲翰找到了他想找的漆器,一个彩绘面具。 这就是刚才那个美国人说的“墙上那个面具”? 张哲翰站起身,走近墙角。 这个面具和真人的脸差不多大,一般的彝族漆器都有红黑黄三种颜色,但它却只有黑黄两色,确切地说是黑金两色。 黑漆的弧形木板上绘制着金色的面具,给人一种古朴诡秘的感觉。 金色的面具和三星堆的面具有点像,但又不太像,说不出区别在哪里。 “张导眼力真厉害,一来就看见了这个面具。” 曲比克刚和宁妮不知道什么时候站在了张哲翰身后,显然宁妮介绍了她男朋友姓张。 “我在片子里看见过这个面具,没想到原物更好看。”张哲翰找着借口。 “这是非卖品,刚才出去的那些美国人出了很高的价钱,我都没卖。可能是看了你们的片子吧,这几天来问这个面具的人特别多。” “为什么不卖呢?” “这是我爷爷画的,镇宅用的,不能卖。” “您爷爷?” “我爷爷是毕摩,他画的东西都是有法力的,方圆百里的很多毕摩的法器都是他画的。” 张哲翰终于听到了梦寐以求的“毕摩”两个字。 “曲比克刚老师,我们过几天就要拍三星堆的纪录片,听好几个专家说,三星堆和毕摩有关系。”宁妮趁机发挥导演的能力。 “是的,川大的段院士就建议我们采访毕摩。”张哲翰推波助澜。 “没问题,我一会儿就带你们去见我爷爷。”曲比克刚朗声说道。 蜿蜒的山村路上,到处是三三两两的游客。 除了购买漆器,他们还在山村小店里搜寻着彝族特色的美食。 张哲翰在人群里又看到了刚才那几个美国人,他们正啃着彝族的坨坨肉。 在村东头最高的一座石块砌成的院子里,张哲翰和宁妮见到了曲比克刚的爷爷,一位七十多岁的银发老者。 老人正在指点五六个孩子抄写经卷,孩子们大小不一,最大的十五六岁,最小的只有六七岁。 “这些都是我爷爷收的徒弟,未来的小毕摩。”曲比克刚介绍说。 看有人进来,老人迎了过来:“这不是宁导吗,贵客啊,欢迎欢迎!” “爷爷,他们正在拍三星堆的纪录片,想采访您一下。”曲比克刚直奔主题。 “好,好,里边坐。” “是段院士推荐我们来找您的,听说考古队当年找过您?”宁妮在导入话题,这是采访的基本功。 “好几年前的事了,他们找我主要是因为那7个符号。”老人说道。 张哲翰打开手机里的图片:“这7个符号?” “是的,他们感觉这是古彝族的文字,而古彝文只有毕摩认得。” “您解读出来了吗?” “我说了,他们不信。” “为什么呢?” “他们说缺乏科学证据。这就没办法了,毕摩经卷是靠代代传抄往下传的,没什么文物,我没办法提供他们要的证据。” “那您依据什么来解读的呢?” “我曾经在老师那里见到过一个很旧的羊皮卷,上面就有这些字。” “那个羊皮卷在哪儿?” “还在我老师手里。” “您老师……他在哪儿?”张哲翰本来想问“还健在”的,话到嘴边换了词。 “离这儿比较远,在大风顶下的龙窝乡古佚村。” “我们在曲比克刚老师那里看到了您画的面具,能不能让我看看原件?” “哦,那个面具啊,也在我老师那里。” “这件事还有别人知道吗?” “没有。我老师年事已高,不见外人,如果不是宁导帮了我们那么大的忙,我也不会说的。” “那我们这么去会不会很唐突?”张哲翰明显是在索要信物。 老人站起身,在书桌旁坐下,拿起毛笔写了一封信,交给宁妮:“你们拿着这个去,他老人家一定会帮助你们的。” 老人七十多岁了,他老师得多大年纪? 一位八九十岁的老毕摩,手里有羊皮卷和神秘面具,张哲翰心里充满期待。 一到美姑就获得了这么有价值的线索,而这些线索的获得都是因为宁妮。 宁妮来这里的时候,张哲翰大学还没毕业。 冥冥之中是有天意吗? 张哲翰更相信宁妮就是他的天使了。